27、(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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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两个男人。
残晖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静坐在废弃钢材上，尹英才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
这昂贵的雪茄并不呛鼻，反而很醇郁，在这个时刻，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想他是需要更浓烈一点的。
“怎么？又抽了起来？”老烟枪兴味地打量他的侧脸，这男人半小时前就甘于把自己放逐到这个偏僻的角落与他为伍。
尹英才摇头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支烟：“要么？”
“这看上去贵得很，”老烟枪笑了，很顺手地接过，“我是不怎么懂。不过我们这种人，在这里抽个什么还不是一样抽嘛。”
天色已经昏黄了，尹英才有些心不在焉，老烟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拉家常：“你是担心那小子被怎么样吗？我看那几个‘家属’，倒不像是恶类啊？”
“不过到底海水不可斗量，看上去最无害的，没准儿就是最棘手的呢。”
尹英才的左手里还捏着一支烟，那包裹的外壳散开，就是一张被捏得皱巴的纸。
上面标得很清楚，计划缜密，就是明天，就明天了，他不住对自己说，抽得越发凶了。
他没想到半路出来的程咬金，就在今天下午，他以为他们将有个休闲美好的下午——那对新婚夫妇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痛快，才想到要来看看这位被他们遗弃那么久的“小叔子”。
以为他们会稀罕吗？
然而这个问题，尹英才却也无从解答姜亨俊的心思。姜亨俊爱那个女人，爱到骨髓，到现在，也只会巴巴地唤：“ZOE……”
可那唤为李秀妍的女人，又岂会施舍一点点多余的感情给他，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善良罢了。
然而，尹英才无权干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把姜亨俊推走，相牵的手抖了抖，还是放开了，他觉得姜亨俊的眼里正放光，炯炯盯着那女人。
——像爱那么痴缠。
于是闭起眼睛，松了手，很容易地，他甚至听到女人礼貌地对他说谢谢，用那张假惺惺的脸……
你渴望见到她，对吗？
你很想爱她，对吗？
他又毫不吝惜地点了一根烟，却不抽，烟灰洒到手上，烫得他略略一缩。
“别想不开了，你就看看我，二十年前，杀了个畜生，啧，真是丧心病狂，”男人嘿嘿笑着，“谁让那小贱蹄子偷人，一刀劈下去也算便宜的喽。”时间总能令伤疤变成笑话，他拍拍尹英才的肩膀。
尹英才眉梢一动，半抬了眼，“你后悔吗？”
“可不！”男人笑得更加大声了，露出一口整齐的黄牙，“我后悔怎么没把那娘们也一起崩了！”
半晌笑够了，慢慢停下来，又有些无奈，“所以就我这思想觉悟，假释好像没可能了。”
尹英才丢下了一口没吸的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你和别人都说这些？”
“大概不，”听到那边的吹哨，老烟枪笑了，笑容在黄昏的光线里挺暧昧不明。
尹英才走进去的时候，姜亨俊正抓着李秀妍的手不放。
这对男女看上去过得不错，肤色红润，眼角舒展，他们给姜亨俊带来许多生活用品，但最后允许能公然带入的就只有那一小部分。
“阿俊，乖，”女人看见他，无奈地笑了笑，“到时间了，下回再来看你。”
尹英才心里哼一声，他不知道那个下次是猴年马月，什么时候才会突然地再良心不安起来，然后像施舍一个小动物——不，比那还不如，就只为了得到内心的平静——带着自己满腔沉甸甸的幸福来“探望”姜亨俊。
“时间到了。”狱警说。
“他会说话了，你把他照顾的很好。”女人的笑有些复杂，却是在对尹英才说。
尹英才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口——
这样算是好吗？那么在之前，他那么不好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
又或者，你根本不希望他恢复吧，你仅仅是想要他像个傻子一样，笑着祝福你的幸福。
“那个，我下次再……”
“请不要再来了。”最后他没有表情地说，连客套都懒得伪装。
这是他第一次自作主张地替姜亨俊决定什么事，在他还不想放手的时候。
女人神情一愣，有些尴尬地理了理头发。无奈姜亨俊紧紧拉着她的手，一时僵持不下。
她的表情僵硬，仿佛吞了一只苍蝇那样，又蓦地苍白起来，“你还恨我？”
尹英才笑了，牵扯出一点嘲讽，她估计还忌讳着自己当年为姜亨俊手染那么多的人命，什么疯狂的事也做得出。
她总是在害怕，面对一个杀人犯。
“不，”他抿了唇摇摇头，压下胸中无明业火，“我不恨你。”
你那么想要见到她，那株纯美的白玫瑰。
可如果，在她的身边你不快乐，我又要怎么办？
我以前总想着，让她回来然后你会开心，到底是我太蠢了，我拔不掉玫瑰上的刺，也早该在你摇摇欲坠地时候拉紧你的。也许，你就不会这样子了。
姜亨俊似懂非懂地看他们谈话，不防被尹英才用宽大的手掌捂住双眼，眨眨眼尚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想你再来，对他的病情也没什么好处。”
姜亨俊接受了黑暗后，便不安地挥动着双臂想要挥开他，不期就放了手，李秀妍看着空空的手心，表情也空茫了一瞬。
她总是习惯被他捉住，走过大街小巷，走过漫长时光，就算他是个瘸子，走地不快，跌跌撞撞却也一直没有放开。
“不……不要走！”比她小三岁的小不点说着，到现在，春秋偷换，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青年也这样说着。
这是她所厌恶的执念，却也是这些年她所依仗的保护伞，因此她虽不想要，也不习惯失去。
□□宇握住李秀妍微微颤抖的肩膀：“走吧。”他叹了口气。
“不要走！ZOE……ZOE！”那方走得痛快，这方的姜亨俊听到那无情的关门声，却像打开了一个闸门，尹英才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险些制不住他。
姜亨俊乱踢乱打，尹英才却就是不放手。
后来他感觉掌心湿湿的，心中一悸，更是不敢。他想他是不敢承受姜亨俊的怨恨的。
“不要走……”
在那一片黑暗中，指缝间露出的光刺痛了双眼，姜亨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他只想问问，为什么他就是抓不住，明明也那么想要奔跑着，花光所有的力气。他的大脑空白，轰鸣一片，到最后耳边只有无奈而温柔的声音。
“好了，别哭。”
他失了神，那人也不急，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大门落锁，眼前只余下男人的脸。
“ZOE,不要走。”他感到委屈万分，抓着男人的手抹鼻涕眼泪。
“好了好了。”男人好声好气地哄着。
“你，不要走。”他命令道，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敢违抗。
“我不走，我才不走呢。”男人亲亲他的眼角，他就变本加厉地缠上去，咬男人的嘴唇皮儿。
这样胡搅蛮缠一顿，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又觉得委屈，他不高兴了，便要发泄，而那报应，必定是这个男人领受的。
“ZOE，你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不要，我怕…真的怕，不要坐牢，你不要走……”
尹英才竟不知道他这时候能说那么多的话，逻辑姑且也算正确，却是无暇多想了。
“谁说的，”男人佯怒地挑眉，动作却轻柔地拭去眼泪，“我要你。”
“ZOE,真的？”
“真的。”
那张破涕而笑的脸，尹英才看到的次数不少，却依旧没有任何抵御力。
青年哭得乱七八糟，笑容也一样仓促，但是当他那样笑着说“embrasse-moi”的时候，尹英才发觉自己不是圣人。
他吻了他，绵长地纠缠不休。姜亨俊的技术生涩，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尹英才想，兴许像从前一样，他只是需要一个慰藉，而他恰好在身边。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爱你呀……
真是心动又心疼，他分神地想着若是这个小混蛋知道他们其实正在他所畏惧的那个牢笼里带着该怎么办，他看上去那么害怕。
你的ZOE走了，可你还有我呢，我永远不会走。
其实没那么简单，也没有多难，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熬一熬，总会过去。
但是，之所以能熬下来，是因为有你在。
“你在这儿。”尹英才像被点着了一般，之前的怒火和郁闷，迷茫和彷徨都变成了火焰，窜动在炙热的胸膛。
“你需要我，我永远也不会抛弃。”
姜亨俊的体温较他来讲凉了很多，很是沁人心脾，他的皮肤保养地很好，摸上去也很滑，无法释手。尹英才被烧昏了头脑，当姜亨俊对他说‘吻我’的时候，他有什么理由不回应？
手顺着背后的蝴蝶骨慢慢向下，姜亨俊还是太瘦了，骨感得有点硌人，他琢磨着日后把他养得胖些，可不能再挑食了。
吻已经不是陌生的事了，撬开牙关，交换着呼吸与津液，甜蜜得发腻，尹英才像那是多少颗奶糖都无法带来的味道，姜亨俊的味道。
他觉得姜亨俊是失了神，才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纵然着他的拥抱和逐渐过火的亲吻。
青年的眼睛是半闭着的，脸上没有难堪的神色，不知事的迷离反而将他衬得很诱人，眼角发红，鼻子皱了皱，轻轻哼了声。
他忘记了怎么换气，直到被吻到窒息，手脚绵软，他快在那片没有边界的大海里溺毙，然而是温柔的，被人呵护的感觉让他的鼻子发酸，却再也哭不出来。
他直觉不该是这样的，可直觉又是什么，他想他没有别的依靠了。
没有了。
一直追逐的，那个叫ZOE的人，甩开他的手走了，那么现在的这个是谁？
他想他很喜欢这个男人，因为他那么温柔，好像他也只有他一个似的。
姜亨俊发僵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下来，他回抱了男人，那像一种本能，更像这么多天的水到渠成。人总像往热源靠，当热情耗光之后，所谓执着往往也不堪一击。更何况爱情，总是浅短的，时间会抹平一切。
想要在某个温暖的港湾停下来，不用费心地想任何事。
“阿俊……”尹英才的手指划过姜亨俊敏感的腰部，感到他的颤抖，他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沙哑。
“阿俊。”他拿连蹭蹭姜亨俊的，一热一凉的温差很大。
“嗯。”姜亨俊张开眼，眼里依稀是纯然的不解，他以为亲吻和拥抱都没有差别，只要能够挽留下最后的温柔。
像是忽然惊醒了，尹英才闭了闭眼，他这样不对，不可以……姜亨俊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尹英才是谁，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趁虚而入？他不想这样。
对于自己的欲望，他也感到恐惧，为什么会想要得寸进尺地拥有，你应该知足了！他狠狠对自己说，又抑制不住慢慢越界的脚步。
我只想你好，为什么却越来越想和你在一起？喜欢亲吻你的脸颊，眼角，嘴唇，还有形状漂亮的锁骨，像对待精美的艺术品，小心又虔诚。
他纵容了这肮脏的欲望。于是乎，现在才这样窘迫。
什么时候到了床上？尹英才把额头贴在姜亨俊的额头上，物理降温了一会儿，他爬起来的时候姜亨俊还拉他的衣角。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忍耐道，他想绝不能在今天坏事，无论如何。
转身的尹英才没有听到，姜亨俊最后似有似无地呢喃，再也不是烂熟于心的单词。
“Harry...”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