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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弄假成真 ...

  •   新年的第一天,宫廷处处张灯结彩、装金饰银,华美得像一张精心修饰过的面具,而面具下隐藏的,却是伤痕累累的感情,一旦面具被揭开,那一道道伤痕被曝晒于日光之下,竟真实得让人害怕!
      而这一天,受伤的并不只有宫里的人——宫外头的茶坊酒肆里,百姓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一件昨晚发生的大事情。
      “听说昨晚韩熙载大臣纳了纪莺音为妾,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呀!仙乐楼的武当家都站出来说话了,此事千真万确!”
      “真是想不到啊,韩大臣向来谨慎,这次……啧啧,可真是为了美人豁出去了!”
      “是呀,那纪莺音什么来头,他韩大臣怎的不知道。李状元人正当红,这不是公然跟他叫板吗?”
      一向处事低调的韩熙载,因这次“抢”了户部侍郎李状元的红颜知己,一下子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很好奇,韩大臣如此高调娶妾背后的深意,以及李状元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作何反应。

      这一天傍晚,柳氏急匆匆地来玉瑶殿找嘉敏,一推门却见她半躺在熏笼旁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姐姐你来啦!”嘉敏强撑着软榻上从坐起身来。
      “妹妹你快躺下。”柳氏上前扶住她道,“妹妹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的,今儿早上受了点风寒,喝点姜汤就好了。”嘉敏强牵起嘴角笑了笑,示意柳氏在一旁坐下。
      “没事就好,要是不舒服,就叫卜太医早些来看看!”柳氏替她掖了掖靠枕,说,“对了,我来是要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保管你听了会高兴起来!”
      “哦,是什么?”嘉敏笑着看她,其实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妹妹这一招掉包计用得真好!这才一天不到,宫外头都议论开了呢!”柳氏在她身旁坐下,眉飞色舞地把有关韩熙载的事情讲了一遍。
      嘉敏听罢,沉吟道,“现在街头巷尾都说韩大臣抢了李侍郎的人,李侍郎面子上一定挂不住。这时候再派个人到李侍郎身边吹吹风,就说上次李侍郎他们呈给国主的田制改革的折子,是被韩大臣暗中压下来的,一定会激发李侍郎这边新派官员对韩大臣的不满。到时候……”
      “到时候,就可以拉拢李侍郎这一派的力量,一起对付韩熙载!”柳氏接话道。
      “没错。”嘉敏点点头道,“可是在这件事上,姐姐的夫君不便于出面,既然徐铉大臣已经默许了一起对付韩熙载,这件事,还是让徐大臣出面的好。”
      “嗯,妹妹放心,徐大臣那边,我会让夫君去同他说。徐大臣早就想扳倒他这个死对头了,这次一定会卯足了力气帮忙。”
      “那就好。”嘉敏忽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清冷月光道,“只是苦了纪莺音这个薄命女子……若是能弄假成真,成了这一对佳偶就好了!”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也就是大臣们依例回政上朝的日子。这段时间以来,韩熙载从未踏出韩府半步,也谢绝了一切前来迎新道贺的宾客。分明正当新年的热闹时分,韩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这一天,韩熙载很早就整装出门了,寂寞的庭院显得愈发空寂起来。慵懒的晨光下,东厢房的轩窗缓缓被打开,一个如墨淡出的女子坐到窗边,一边梳着绸缎般的长发,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
      从大婚之夜韩熙载揭开她红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见过他。十数天来,他或者呆在书房看书,或者到庭院池塘边练字。她一直在等,等他来问她这件事情的原委,等他开口责罚、甚至休了她,可是他没有,他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可是从府里下人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来看,他又似乎并没有把她忘记……
      十数天来,他闭门谢客,足不出户,坊间流传的各种流言,她也略有耳闻,甚至明白某些流言就是武云娘找人放出去的。对于他,她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可是云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拒绝不了云娘的请求……

      这时西面浣洗房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莺音放下手中玉梳走到门口,见刘管家正在数落府里的丫头小翠。
      “这是怎么回事?”莺音问。
      “二夫人,这丫头粗手粗脚的,把老爷的朝服扯坏了。这几天连日阴雨衣服都不干,就剩这一件可以换的。这下糟了,老爷明日还得上朝,这可怎么办呀!”管家面露难色。
      “拿过来我看看。”莺音接过朝服,见领口上的缝线全然被扯断了,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刘老,府里有没有淡湘色的丝线?这领口上的如意云纹撕坏了,得重新绣起来。”
      “夫人您要亲自动手啊,这不好吧?”刘管家讪讪道。
      “这四合如意云纹最是难绣,恐怕得费大半天的功夫,我绣活还可以,就让我来吧,别耽误了老爷明日上朝。”莺音抱起朝服,心想,欠了他这么多,能帮他做一点事情也好。

      约莫戌时时分,韩熙载还没有回来。东厢房里亮起了莹莹烛灯,莺音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细细缝补着领口绣纹。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快要绣好了,她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莺音还来不及抬头就听到他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莺音闻言一凛,忙放下手中活计蹲身下来,“老爷您回来了!”
      韩熙载默然不语,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莺音不敢抬头,只瞧见他墨蓝色的朝服下摆,随着他稳健的脚步轻款摆动,一步一步,让她的心跳也一拍一拍加快,心想——终于,他肯来见自己了,今日在朝堂上怕是受了不少苛责罢……
      她不自觉地攥紧衣襟,等待他开口责备自己,却听韩熙载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在绣衣裳,以后这些活计叫下人做就行了,灯这么暗,小心伤了眼睛!”
      莺音闻言一窒,疑惑地抬起头来,却正撞上他温和平静的眼眸。
      “莺音,你既然已经过了我韩府的门,以后你我便以夫妻相待,不必拘泥礼数。”说着韩熙载俯身下来扶起她,眼底依旧含着平静如水的微笑。
      “老爷……”莺音讶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韩熙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和地牵起她的手道,“莺音,今天咱们不谈之前的事,你先随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韩熙载带着莺音走进西厢书房,从书阁里拿出一方锦盒,小心地打开。“莺音,你可还记得这方手帕?”他说着从锦盒里拿出一方纨素丝帕,牵起莺音的手放入她掌心。
      莺音低头一看,刹那心跳漏跳一拍——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绣着胭脂红芍药花纹,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丝帕,两年前的记忆忽然翻涌而出——
      那时,她还只是芜湖船舫的一名普通歌妓,船舫不比金陵的教坊,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时甚至会碰到十分低俗难缠的客人。
      那一天,芜湖当地出了门的地痞吴太爷进了莺音的船舫,一首曲子还没听完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莺音坚决不从,令他勃然大怒,还招来打手要对莺音动粗。幸得那时从邻船来了个小厮,他给吴太爷看了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令牌,让吴太爷吓得连声道歉,立马就带上打手走人了。
      吴太爷离开后,莺音请这小厮带她去邻船上去向他的老爷当面道谢,那小厮却笑说,“老爷吩咐过了,‘不如不见’。”
      莺音过意不去,身上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只好掏出这亲自缝制的绣花手帕交给小厮,让他转交老爷以表谢意。

      “难道,您就是……”莺音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韩熙载。
      韩熙载含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莺音,还有许多事,你都不知道呢。”韩熙载牵着她在一旁坐下,将两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他受国主之命到芜湖郡县巡视民政,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天,他与好友泛舟湖上,忽听到一曲恍如天籁的琵琶音,幽幽从邻船传来。他好奇地探身望去,正好一阵清风拂来,吹起了邻船轩窗上的垂帘——只见一个柔如轻烟的长发女子倚窗而坐,手中琵琶半遮了她的脸,却依旧掩不住她与身俱来的清丽脱俗。刹那一见,便勾去了他的魂魄!
      后来他差人辗转打听,终于知道了这名女子的身世,可是同时他也知道了另一个他不愿听到的消息——原来这名女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出来做歌妓,就是为了筹钱给她的心上人赴金陵赶考。
      “既然有缘无分,那只好不要相见。所以那一日帮你解围,我说‘不如不见’,是免得……见了会更加思念!”
      “后来我回到金陵,本想慢慢把你忘了,可是天意往往就这么捉弄人!没想到你也到金陵来了,还成了红遍金陵的第一名伶,而且你当年的心上人还高中了状元,成了国主身边的红人……”
      “我强迫自己忘掉你,可是偏偏做不到,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就去仙乐楼听你唱曲,而且是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从没奢望能与你说上一句话,可是……偏偏就这么凑巧,”说到这,韩熙载对莺音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我的夫人,而且我对这件事竟然一无所知!”
      “老爷……”莺音听他说完这番话,一时深深动容,心头千思万绪,一时不知从何理起。默了片刻,她抬起头深深望着韩熙载道,“老爷,您可记得,当初李平侍郎高中状元时,并不姓李?”
      “我记得,‘李’是国主赐给他的姓。”韩熙载回忆道,“他考中状元之前,好像是姓……纪?”韩熙载忽地一凛,凝眸看着纪莺音问,“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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