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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剑宗旧怨 ...

  •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金刚经》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弥隐寺的钟声回荡在青翠的山谷,直击人心,振聋发聩。
      禅房后的庭院里,桌案的两侧分别坐着三个人,案上茶香四溢,院中睡莲朵朵,花香与茶香混合,令人心旷神怡,宁静忘忧。
      “佛言:夫为道者,譬如一人与万人战,挂铠出门,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斗而死,或得胜而还;沙门学道应当坚持其心,精进勇锐不畏前境,破灭众魔而得道果。”身披袈裟的僧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说法讲经,一双洞察万物的眼睛透着淡泊与睿智。
      “不空大师,一个人的意志力要怎么才能变得更顽强呢?”面前的白衣青年问道,面带谦卑。
      “修习佛道的人,就好像一个人与一万个敌人作战,你披上铠甲,出门迎战,或者意志胆怯畏敌如虎,或者半路退回,或者与敌人战斗而死,或者打败敌人,得胜而回。沙门修习佛道,应当有坚定的信心,勤奋勇敢,一往直前,不要害怕前进道路上的种种敌人,定要消灭一切阻碍修道的业障恶魔,从而修得佛道正果。”僧人答道:“人的意志力,在于对心中所坚定事物的信仰,你心中,可有不顾一切想要守护的人吗?”
      白衣青年闻听此言凝眸沉思,不顾一切想要守护的人,他应该有,也确实有。
      僧人继续道:“只要信念感足够坚定,面对一切障碍不再惧怕,即使惧怕,也勇于直接面对,意志力也就诞生了。”
      年轻人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抱拳行礼,“多谢大师指点。”
      “晨儿,”身侧响起了浑厚低沉的声音,“不空大师是得道高僧,这两日你在此参禅悟道,修行打坐,可觉得心境平和一些了?”无名看着徒儿说道。
      剑晨点了点头,目光清明如洗,道:“师父,徒儿平静多了,玄阴之气已经感觉不到了。”
      “那就好。”无名放心道。他回身看向僧人,“不空大师,小徒之前修炼玄阴心法不慎被玄阴之气所伤,险些乱了心智,此番多亏你帮助,才令他的心境恢复平和,我看这几日他的修为境界也提升了许多。十分感谢!”说罢微微颔首,尽显淡然谦逊的气度。
      僧人笑道:“无名大侠不必客气,你是我已故不虚师兄的好友,这次你专程携高足前来,我必尽力而为。”
      无名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谦和有礼,沉稳端直,神态从容。
      次日一早,无名与剑晨告别了不空大师,骑马启程返回乐阳镇。
      时至正午,中华阁酒楼门庭若市,顾客盈门,掌柜老张和伙计们忙里忙外一路小跑。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无名喜欢这样的生活,退避江湖,归居于此,有安身立命的营生,有数位忠诚的仆从,还有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弟子,他心里已然满足。人生过半,前路漫漫,往事如过眼云烟,他传奇的半生跌宕起伏,无所依凭,放下一切后假死隐退。功名利禄不过一场空,他不畏失去,但他会尽全力守护住当下。毕竟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
      踏进中华阁,老张迎上前来,对无名拱手道:“老板,晨少爷,你们回来了。正好,司空先生也刚到。”
      “哦?司空来了!”无名眼神一亮,他相交不多,所幸司空菡是其中一个。他虽不算喜爱热闹的好客之人,但对这个脾气古怪的师弟还是很欢迎的,两人性格相异却很投缘。“走吧,晨儿。”
      剑晨倒是很欢喜,跟着师父向后门走去。他毕竟还很年轻,有着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青春活力,无名经历太多,整个人超然物外、沉郁淡定,常常不喜不悲,包容着一切。无名的严肃让长大后的剑晨不敢像小时候一样与之过分亲昵,跟在师父身边,他耳濡目染地学得儒雅有礼,但司空菡不拘小节、乐观开朗的性格更让他放松自如,没有半点压力。
      来到客房的院落,远远便瞧见了司空菡一身乳白纱衣,上面用银丝绣着竹叶与祥云纹路,正手执折扇,优哉游哉地欣赏一树凌霄花。他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女子,一袭浅黄衣衫,青丝及腰,用碧玉簪随意挽着灵蛇发髻,腰间挂着银鞭,身材高挑,风雅秀丽。
      “司空,苏岚,你们来了。”无名负手而来,一贯的淡然悠远,只是眼睛里透着笑意,以示欢迎之意。
      “司空叔叔,”剑晨跟着过来笑着行礼,他扭头看到旁边的中年女子,稍有迟疑,没有马上开口。
      司空菡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不认得了?也是,你跟苏岚有十年未见了吧,那时候你还小。”
      剑晨回忆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原来是她啊,于是对苏岚抱拳道:“不好意思苏姐姐,好久不见了。”
      司空菡拿着折扇打了一下他的手,“什么苏姐姐,没大没小,苏岚跟我是一辈的,你得叫苏姨。”
      剑晨有些犹豫,摇着头道:“师叔,这样不好吧,人家这么年轻,瞧着也没比我大多少,我那样不是把人家叫老了吗?”
      一句话让苏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语盈盈走上来道:“这不是晨少爷吗,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可真是太懂事了。不过嘛,庄主说的确实没错,按辈分和年纪,我也的确可以做你的阿姨了,不过你怎么叫都好。”
      听她这样说了,剑晨不再犹豫,道:“那我还是叫您苏姐姐吧,你叫我名字就好。”
      苏岚笑着点头,“好啊,剑晨。”
      这苏岚本是江南一个医药世家之女,儿时因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被当时的凌云庄庄主所救,带回了凌云庄抚养,传授医术与武功,安排她呆在少庄主司空菡身边服侍和护卫。她与司空菡一同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司空菡不在凌云庄的时候,庄中事务也多由她协助打理,是个精明能干又忠诚的助手。
      司空菡收拢了笑意,对无名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说,去你那里吧。”
      无名见状没有多问,便带着司空菡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正堂里,二人端坐在床榻两侧,无名给司空菡倒了杯茶,道:“什么事啊?”
      司空菡接过茶杯,却无心品茶,正色道:“你知道我来此的路上遇到什么人了吗?”他停了一下,看着无名道:“邪剑宗的密探。”
      邪剑宗?
      无名眼神一顿,抬头看着司空菡毫无笑意的脸,“你是说,练飞烟的邪剑宗?”
      “正是!”司空菡道:“凌云庄的密探收集信息很及时,我已经查到这邪剑宗就在江南一带,而且距离乐阳镇并不算远,只是这个组织神秘莫测,极其隐蔽,多年来在江湖低调行事,所以很多人对它知之甚少,甚至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宗门。”
      无名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不语,他的思绪不禁被带回了遥远的记忆中。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当时他在江湖的剑宗修习剑术,剑宗对弟子的选拔非常严格,能够拜入剑宗的弟子,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之辈,无名就是其中之一,而与他同期加入剑宗的,还有一位名叫练飞烟的女弟子。练飞烟天赋和努力较之其他剑宗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很快就获得了剑宗宗主剑慧的认可,对练飞烟十分欣赏。但她却被同门师兄弟妒忌、排挤,尤其在破军的带领下,众人不屑与她这个女子为伍。然而练飞烟心高气傲,刚毅果敢,对那些同门同样是不屑一顾,只是专心练剑。但无名并未与其他同门一般孤立练飞烟,不仅对她一视同仁,反而欣赏她极高的练剑天赋,对她的剑术十分认可。无名对剑道痴迷,时常和练飞烟一起揣摩剑法,对她多加维护,因此二人关系看起来较为亲近。却不曾想,练飞烟因此误解了无名的用意,久而久之对无名日久生情,在双方相处过程中芳心暗许。然而无名因慕应雄之事全身心都放在钻研武学上,彼时执着又意气风发的无名对此一无所知,何况他那时早已和洁瑜有婚约在身。
      后来在剑宗内部举行的剑魁决斗大会上,当击败了其他同门,只剩无名与练飞烟两人对决时,练飞烟故意落败让无名取得了魁首。无名在会后重新约见了练飞烟,言明练飞烟未尽全力,想要再一次和练飞烟比试,练飞烟欣然同意。但双方水平接近,实力相差无几,斗了一夜,最后练飞烟因体力逊于男子而落败。在分出胜负之后,无名的未婚妻洁瑜出现,令练飞烟诧异之下伤心不已。练飞烟因为愤怒和嫉妒攻击洁瑜,被无名奋不顾身拦下,更让练飞烟受到刺激,从此视无名为平生大敌。不甘心在情场上输给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在愤怒和嫉妒的双重作用下,练飞烟从剑宗出走,从此误入邪道。剑心因怨恨而生邪,她创造出了名为葬心邪的邪异剑法,更是打造了一把名为悔心剑的长剑,可却在剑术尚未练成时,江湖上传出无名身死的消息,让她一度心灰意冷,无比空虚,自此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一番从同门师兄妹到仇人的转变,实在是无名始料未及,后来江湖多变,洁瑜惨死,无名退隐江湖,与世无争,这件事也就逐渐被他淡忘了。不想今日却又听闻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往事如烟,无名闭目沉思许久,直到司空菡打断了他的思绪。“慕兄,你之前重出江湖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虽然再次假死隐居,但练飞烟恐怕不会轻易上当了。”司空菡分析着形势,继续道:“而且据我所知,邪剑宗密探正在探查与剑晨有关的事,你要早做准备为好。”
      无名心下一动,睁开双目,看着司空菡道:“探查剑晨?查他什么?”
      司空菡摇了摇头,想了一下道:“会不会是剑晨的身世?”
      无名皱眉沉声道:“剑晨的身世有何特别?连我都不清楚,她们查他做什么?练飞烟恨的是我,她若是放不下当年的恩怨,直接找我报仇就是,难道她也想像破军和绝无神一样,利用剑晨来对付我吗?”他神色凝重,语气里透着不满。生死他早已看淡,往事不可追忆,但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他所难以割舍的,那就只有他的徒儿了。
      司空菡听罢,开解道:“你也别太忧虑,事情还不明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心里有数就好。这阵子别让剑晨随意出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的险恶是他预料不到的。”
      “嗯。”无名沉声应道。
      许是两人谈论太过投入,在中华阁精神放松未曾防备,他们好像都没有察觉到窗外有个人站在外面。
      剑晨端着茶盘正准备送进来,却在窗外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他驻足倾听半晌,终是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
      无名拿起杯子看了一眼窗外,喝了一口清茶,与司空菡交换着眼神。今日之事令他感到震惊,这几年他的归隐生活并不平静,他不希望任何人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晚饭时分,饭桌上剑晨很沉默,默不作声地低头吃着饭,一言不发,对司空菡聊起的江湖趣闻也没怎么应和。吃过饭后,一个人静静地回到了云起斋,开始打坐练功。
      这半年来,莫名剑法自己已经练得更加精进了,在无名的耐心指导下,内力修为也得以提升,武学境界也更上一个台阶。虽不及聂风、步惊云,但他的武功现在在江湖上的年轻一辈里也堪称一流高手的水平了。自己需要进步的空间还很大,江湖之事波谲云诡,凶险无处不在,既然不能一味地逃避,那就只有面对。自己还是要勤加练习,尽快增强内力,这样万一将来真的有灾难来临,他也可以独当一面,不至于给师父拖后腿。
      房门被轻轻推开,无名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来到剑晨面前,见他额头冒出虚汗,微皱着双眉,遂拿出手绢给他擦拭着。
      剑晨被惊动,抬手收功睁开了眼睛,见无名站在身前,开口道了声:“师父。”
      “嗯,”一贯低沉的声音,无名走过去坐在床榻上,看着剑晨道:“晨儿,你刚才练功有些急躁,心态不够稳,要多注意。”
      “是,师父。”剑晨放下双腿走到无名面前站定。
      “你有心事吗?”无名抬头问道。
      剑晨眨了眨眼睛,否认道:“没有啊。”
      “过来坐吧。”无名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见剑晨落座,开口道:“我看你晚饭吃的少,也不说话,怎么了?”
      剑晨迟疑了一下,“徒儿……没什么。”
      “是不是,”无名看着他的表情,道:“下午在窗外听到我和你师叔的谈话,心里有什么想法了?”
      剑晨惊讶地抬眼看着无名,“师父,您,知道我在外面啊?”
      无名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察觉不到呢?等你到了为师这个修为,你也可以做到。”
      剑晨有点难为情,低头尴尬地笑了一下,“师父,那,这件事您怎么看呢?我们需要做什么?”
      无名抬头深吸了口气,道:“以不变应万变,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其他的先不管那么多。这件事你不要操心,即便真的找上门来,练飞烟的目标是我,让为师来解决就好,你最好不要露面。”
      “可是,师父……”剑晨想做点什么,他不想一直躲在无名身后,在师父的庇护下成长。
      无名态度不容辩驳,对他言道:“怎么了,你是对师父没有信心吗?不要担心,最近你先好好练功,用心揣摩无情道的奥义。”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对了,”无名回头道:“英雄剑我让你师叔明日找人送去神兵山庄重新铸造,这把剑断了很久了,该重铸了。”
      剑晨颔首,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不是感到劲敌来临,师父怎么会突然想到重铸英雄剑呢?他自从达到天人合一的天剑境界,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用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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