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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生育的必须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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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恬的新公寓离公司不远,就是租金贵的讨厌。
搬家时准前夫嵩北假意惺惺问她用不用帮忙。田恬懒得理他,只抱着女儿狠狠汲取温暖。小孩儿身上特有的奶香真是好闻,令人心安。
“等着我宝宝,妈妈会回来接走你,一年,只要一年时间!”她默默许下誓愿,发狠在女儿颊上亲了一口,拎着行李转身离开。
这是她的家,她的房子,里面有她的女儿。但是神鸟家族来了,她只能离开。
嵩北的神鸟父亲端坐沙发中央,始终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神鸟的媳妇则嫌弃的关上房门,转身夺过嵩北怀里不停啼哭的孙女儿,嘴里数落着嵩北:“你赶紧给我再找个好媳妇回来。格格还这么小,你们两个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不是要累死我。要说这田恬也真够狠心的,女儿都不要。她可别怪咱们,谁让她自己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儿子。”
嵩北被母亲嘟囔的巨烦,拎起外套上班去了。
田恬痛快刷了整年房租。房东很是高兴,特意按她的意思把一套欧式梳妆台留在了衣帽间。
偌大衣帽间里,水晶吊灯、欧式梳妆台、巴洛克风格落地穿衣镜、羊毛地毯、脚边卧着一只田恬刚买回来的贵的要死的纯种加菲猫。
田恬站在房间中央四处看去——太空了,空空落落。衣柜是空的鞋柜是空的包柜是空的首饰盒是空的内衣格是空的梳妆台面是空的。她对镜子里自己依旧年轻的面庞轻声低语:“田恬,从今天起,你要填满这房间!”
想起昨天伊春说的“人偶尔轻飘飘的浮在半空,感觉也不错”。她忽然就寂寞起来。
从地毯上抓起那只懒洋洋肥嘟嘟的猫,田恬边逗弄自语:“该换另一种生活了。对不对,肥仔?”
肥猫“喵呜”一声表示同意。
她取出一管口红,仔细均匀的涂在嘴唇上。然后微笑微笑。那张总是很纯净的脸瞬时妖异起来。异常妖异。
周五,临下班前的时段最是令人愉悦。除了加班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没什么能打搅到这愉悦。
对此伊春有了不同的体会:无缘无故被领导同情一把比加班更惨绝人寰。
被同情是件挺尴尬的事儿。往往被同情对象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情感,可施与者却饱含激情泪水如黄河之水那般滔滔不绝神情凄凉若哀声宛若最后的丧钟。他(她)们似乎在奇怪一件事:咦,你已经这么可怜了,干嘛还不去死?
对方若只是熟人同事之类,大可以说句“对不起我很忙下次再聊”逃遁而去。可对方是领导,情况就另当别论了。这种情况下被同情者一般都会配合着一起悲悲惨惨戚戚,不厌其烦的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去死”。
“哎呀,伊春,不是我说你,当初第一个孩子怎么就没要呢?没结婚补个结婚证啊。这女人的头一胎多重要呀。我身边有好几个你这样情况的,都是第一胎不想要,想着年轻再多玩几年。结果要不就是怀不上了,要不就是习惯性流产跟你一样胎停育。”
伊春露出懊恼神情,点头说:“是呀是呀。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后悔。”心里暗自腹诽:汪总编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事儿?
“嗯。”老汪满意颔首,扶着自己的黑框眼镜。她有一张保养得宜的老脸,粉黛薄施倒也看不出四十出头。“回头把我家军军带来,让你沾沾孩儿气儿,赶紧再怀个大胖小子。”军军是她儿子,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
沾你妹啊!伊春内心霹雳暴走中。
“所以你要理解我。这次副主编位置提了Michelle没提你,就是因为考虑到你年纪不小了,肯定还是接着要孩子的。副主编这个职位太辛苦,对你恢复身体不利。伊春啊,我的苦心你都明白吧?”
“是是是。都明白。”
“Michelle呢,论资历能力人脉,跟你相比的确是差一些。可我问过她的意思,她说五年内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所以,我就……”老汪说了一半,抛给伊春一个“我知道你都明白”的眼神。伊春赶紧回她一个“是的我都明白”的表情。
老汪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进入主题:“这次的电视剧策划案,上面很重视,老板已经决定参与投资。原著作者最早也是你签下来的,作者创作意图你最了解,跟他私交好也有利于改编剧本。所以才安排你跟Michelle合作。”
伊春果断点头,痛表决心:“汪总放心。我一定协助副主编把这项工作做好,绝不辜负你对我的照顾之情。”
“啊,那好。”老汪要的就是这句话。她优雅的微笑,抬手赶人。“那没事儿了,你忙去吧。”
忙去?早过下班时间了好不好。
总有这样的上司。他们有濒临下班恐慌症,看到下属准备离开岗位过属于自己的夜生活,就会忽然想起还有这样那样的工作没有完成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没交代清楚。
叶林绿赶到酒吧时伊春还没到,远远就见田恬一个人坐在沙发深处,恬静飘渺的令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从未见过如此状的田恬,不由放缓脚步,细细观察。
薄毛衫,绿的快滴出水来的翡翠戒指,拖地黑色纯棉长裙,浅口帆布鞋,宝蓝色提挎两用链包。
这还是一向节俭朴素的田恬吗?这分明就是伊春那个败家子的作风啊。怎么现在编辑的工资大幅提高了么?那她还拼命混主持人博出镜干嘛啊。赶紧转行得了。
还有。叶林绿想不明白一件事。田恬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保持距离,今儿怎么破天荒的想起约她泡吧呢。
想着想着已走到田恬面前,她大方落座,笑着跟田恬打招呼:“田大美女,好久不见。”
田恬绽出甜美的微笑,巴掌脸宛若野风里怒放的矢车菊。她诚然是三人中最美的。这点伊春承认,叶林绿也承认。只是一直以来看惯了朴素不争的田恬,久而久之也就忽视了她的美丽。
叶林绿对田恬跟她老公丁涛的事略有耳闻,忍不住想若丁涛见到此时的田恬会是怎样一番心境。
“真是好久不见呢。”
“嗯,一年多了。”
田恬抬手唤来服务生,问她:“喝点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叶林绿边看酒单边问:“伊春呢?”
“说是晚点到。应该快了。”
“等她来了我要宣布一件特苦逼的事。”叶林绿点了一款蛮烈的酒,外加一碟青橄榄。
“好。”
好字说完,田恬像是关上了身体的某个开关,整个人深陷沙发,气息和存在感渐渐消失。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吟唱的歌手身上,不一会儿就没了焦距。
还好今晚叶林绿也是一肚子心事,是以并不在意,只是噙着青橄榄一杯杯灌着酒。
时间流沙般逝去。酒吧客人渐少,激情吟唱整晚的歌手终于可以休息疲惫的声带。舞台上只留下键盘手慵懒随意地弹着旋律舒缓的乐曲。
伊春来的晚,自觉自发仰脖罚了一杯酒。田恬看起来柔弱,竟然是三人中酒量最好的,所以相对清醒。倒是叶林绿不知真的假的,借着酒劲抒发起内心苦闷。
“你们说,你们说!就丁涛那长相,那身材,那脑子。他还把自己比做汗血宝马?多他妈稀有珍贵!我这副马鞍子配在他身上多不配他多糟践他啊。也不对着镜子好好照照。叶林绿跟了他那才叫一个委曲求全呢!早上起来我都不敢睁眼好不好?”
伊春醺醉时基本上脑子是停转的。所以她茫然地问:“为什么啊?”
“就他的脸?找张宣纸拓下来贴门口都能辟邪!还能为什么。”
田恬笑了。“叶林绿你说的这还是丁涛吗?”
“是呀,小林子丁涛都被你妖魔化了。我们觉得他长的也没那么寒碜啊。”
“别打岔!”叶林绿脸颊红的惊人,继续忿忿宣泄:“这才把我的工作转正,他们家就要求年底结婚。怎么着?怕我这到手的肥鸭子飞了?”
闻言,伊春指着叶林绿问田恬:“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谁?”
田恬甚是配合,捧着心口做痛心疾首状。“叶大主持啊,天生尤物啊。要我是丁涛的父母,一定也会担心你翅膀硬了飞走的。所以只好先把你烤熟了才比较安心。”
“行了吧。数数你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什么的。想想你整天又是车震又是厨房激战的,做为一个女人你该享受的刺激都享受过了,也该金盆洗手好好过日子了。叶林绿你这辈子真没白活!”
一向话少的田恬点头附议:“没错。”
叶林绿又恼又羞又得意,眼睛眨呀眨的竟然挤出了泪。“我知道你们表面上跟我好,其实背地里都看不上我。难道我很想这样吗?可是我没有妈了啊!”说完,她又要倒酒,却发现酒瓶空空。于是抬手喊服务员。
“别喝了。”伊春赶忙拉住她的手。
叶林绿一把将伊春推开,面色潮红,神色疯癫。“别管我,让我喝!”
伊春还想再劝。“叶林绿,别借酒装疯啊!没有妈怎么了?你妈死的早不代表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变成现在这副德行。”
“行了伊春,让她喝吧,总要发泄出来。”田恬冲伊春摇头,示意她别再刺激叶林绿。“小林子,喝,想喝什么喝什么!反正我请客,今天不醉不归!”
叶林绿哭的稀里哗啦,搂着田恬死不撒手,说话乱七八糟:“我欠他的!欠他们全家的!所有人都盯着我,等着我报恩、还债,等着我做他们家的好儿媳,等着我给他们家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田恬,我还年轻,我拼了命的想转正是因为我想当主持人。我不想这么早生要孩子!对,我是贪婪,我就是一狗熊掰了棒子捡芝麻,我就是看上丁涛他爸是我们台副台长,怎么了?这到底怎么了?难道他们家不是同样看上我年轻、漂亮,家世单纯没什么背景可以随便欺负吗?说什么逼我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这么早要孩子我的事业就全毁了!我费尽心机转台聘难道就是为了当个家庭主妇黄脸婆?我欠他们什么了?”
“那就不嫁,不生!他们爱怎样怎样!”伊春说。
叶林绿猛灌一口酒,苦笑。“不行。不嫁?我以后还在台里混不混?不生?在这个动辄拼爹坑爹的时代,能为我的孩子找到有能力的父亲有势力的爷爷做靠山才是最靠谱的。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叶林绿的孩子必须只能姓丁。”
伊春双手一摊,讽刺道:“那你在这儿又哭又闹的,搞得跟黄世仁逼婚似的。敢情是什么都愿意啊。”
“对,我愿意!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牺牲自由快乐和一枚卵子才能获得这一切。”
一枚卵子?田恬笑了。心想有时一枚卵子可换不来这些,要好几枚才行。
伊春和叶林绿还在争着什么,喋喋不休的辩论。田恬跑了神,一直在思考叶林绿提出的问题。
女人为什么要生育?
从微观角度上看。男人把自己的一切拱手奉上,终极目的是让自己的基因代代相传。这就跟大自然里孔雀开屏公鸡打鸣一个道理。而女人对男人最终极的占有正是繁育他的后代。
从宏观角度上讲。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女性能生育了,她的存在才具有不可撼动的正当性。
想至此,田恬觉得自己颇了不起。难道女人一离婚就会成为善于思索人生的哲学家?
终于,伊春说累了,叶林绿喝高了。
伊春扭头看神游中的田恬,猛然想到了什么,问:“田恬你最近是不是中彩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