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期》玫瑰下

5、04 大熊先生

　　伊春今天的外套是件黑色机车皮衣，皮衣帽子上嵌着对茶色防风镜。贴身黑色T恤上印着凶猛的老虎头。下面依次是黑色网袜，破洞牛仔短裤，系带靴。手中拎着软皮双肩背包。
　　见面后，叶林绿略显郁闷。趴伏在炫黑幽亮的餐桌上不停地捶桌。“死伊春，不带你这么玩的。这又是新买的吧没见过呀。”
　　伊春笑着坐到她对面，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感觉叶林绿今天穿的衣服都似曾相识，于是得瑟得很。“我还不知道你？早防着了。”
　　这只妞生平最大的爱好即是：看上好友的所有物→去网上找最便宜的代购→买到手→假装不经意间告诉好友“你买贵了”。
　　叶林绿恨的腮帮疼，磨牙霍霍，问：“什么时候改哥特范儿了？上次你不是挺喜欢欧美街拍范儿嘛。”
　　“我只是努力让自己的穿衣风格改变频率跟上你换男人的频率，总要有一样及的上你。不然显得我多土？对吧？”
　　“你一定要气的我吐血吗？”
　　“可别。”伊春拖着下巴，一派天真烂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只不过，我买的东西你总是习惯性到网上买一模一样的，还便宜很多。”她指着叶林绿身上那件裸色钩针编织的不规则下摆棉线罩衫，摇头揶揄：“天知道为了不跟你撞衫，我要消耗掉多少脑细胞。”
　　叶林绿最可爱的一点：从不掩饰自己的无耻。所以，她嬉笑点头，摆弄着手上新买的玫瑰金戒指。“可我实在是喜欢跟你一起逛街。你选衣服的眼光可是为我节省了不少脑细胞。其实你挑男人的眼光也是一流。”
　　“只可惜章先生全世界限量，单款单件。淘宝网上也没得卖啊亲。”
　　“是呀。”叶林绿毫不掩饰，一声叹息：“太遗憾了。得，咱别在这儿说了，去选吃的吧。”
　　两个女人相继站起，并肩朝自助餐区走去。

　　伊春边走边嘟囔：“干嘛来吃自助餐？最讨厌花很多钱还要自己走来走去找吃的。吃顿饭恨不得累死。”
　　“团购卷啊。”叶林绿无耻的理直气壮。“不然我没事请你吃这么贵的东西干嘛。再说，吃自助餐的目的不是吃饱，而是在展示风采的同时顺便吃饱。你说，吃个中餐啊火锅什么的，人一直窝在那儿，你新买的衣服啊、鞋子啊、钻戒啊谁看得见？就连新买的香水都没人闻得见！”
　　伊春强忍笑意。“哎，你这么一解释，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她就爱叶林绿的这一点。
　　小叶子多无耻伊春都爱她。田恬诚然是伊春最好的、唯一交心的朋友，但跟她在一起生活会变得太正经、太沉重。这年头，谁都希望自己活的轻松些。
　　“所以，”叶林绿走的越发摇曳多姿风情万种，取食物的姿态优雅非常，像只蝴蝶翩翩穿梭在巴洛克风格的古堡花园中。“严肃点，要敬业！我们现在也是‘食物’之一呢。”
　　伊春抓抓蓬乱卷发，摆正自己吊儿郎当的态度，认真说：“好。”

　　一顿饭下来。伊春吃了满肚子水果和冰激凌，叶林绿收到两张名片。一张是某某银行中层才俊的，一张是某医院外科医生的。
　　叶林绿懒洋洋斜靠在沙发上，看看左手的外科医生再看看右手的金融才俊，甚是苦恼。“你也看到了，刚才过来送名片的两个长得都不错。我先约哪个啊？”
　　“医生。”
　　“为什么？”
　　伊春一手抚额一手揉肚子。哈根达斯似乎吃的有点儿多。“因为通过这次住院，我发现自己认识的医院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去医院看病不找熟人简直太可怕了。跟进了《雾都孤儿》里的孤儿院似的。你就牺牲自己，跟医生勾搭勾搭吧。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医院的关系呢。再说，外科大夫多冷静多理智啊，应该不至于被你玩到想不开，从此悲观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有道理哈。”叶林绿点点头，将外科医生的名片塞进钱包。“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伊春一哂。
　　两人一时没话，彼此盯着发呆。
　　还是叶林绿坚持不下去，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抬脚踹伊春。“想什么呢？”
　　“我在想……小林子，你信不信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丁涛那么爱你。既然你看到他就想吐，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他？为什么？离开他你让我去哪儿再找对我如此死心塌地又有家世脑子还不好使的男人？金融才俊？外科医生？哼，没有丁涛就没有现在的叶林绿，那些男人看上的是有丁涛的叶林绿。就好像小三看上的都是有老婆的男人。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至于出来混迟早要还？我不信。就算真的要还，我也要及时行乐先快乐了再说。”她一口气说出这些，然后摆着一脸“你其实是对我羡慕嫉妒恨吧”的神情挑衅似的盯着伊春。你新衣服多又怎样？我男人多啊！
　　伊春在心里深深的鄙视自己。一时没忍住，又在叶林绿面前说教了。她很懊悔，怎么能忘记叶林绿的无耻本色。
　　叶林绿接着问她：“伊春，你真的从来就只有章先生这一个男人吗？”
　　伊春点头。“十八岁认识他，二十八岁嫁给他，此生暂时就这么一只男人。”
　　叶林绿耸耸肩，表示遗憾。“真同情你。”和不同的男人□□是怎样的刺激、享受，伊春恐怕永远也体会不到。她蹙着眉，说：“做女人，快乐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如果我做每件事都想着要对的起丁涛，要问心无愧。这该有多憋屈啊。”
　　如果做一个地道的人必须事事问心无愧，那就意味着叶林绿事事都要对不起自己。她受不了。叶林绿不想让自己受丁点儿的委屈。
　　所以，她质问伊春：“我们干嘛要问心无愧？”
　　“因为我们是我们。”伊春回答。

　　赴约时大堵车，伊春把车停公司坐着地铁赴约。一路上甚没尊严，挤得像鱼罐头里的沙丁鱼这就不提了，关键是身旁有个乘客身上体味惊人天赋异禀，熏的伊春差点没能活着走出地铁站。
　　回程总算好些。十点半，地铁人不多，伊春混了个座儿，捧着手机舒舒服服听音乐看稿件。
　　地铁一站站的朝终点驶去，车厢里渐渐安静，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耳边回荡。
　　伊春抬起头想要放松酸痛的脖子，不想视线意外落进一对黑亮的眼眸。
　　对面年轻男人的眼睛真是漂亮。睫毛浓密的惊人，上下眨巴着。是瞌睡了么？
　　伊春也不停地眨巴眼，索性将眼睛主人从上到下毫不客气的欣赏一遍。
　　嗯。浓密乱蓬蓬的发卷，黝黑健康的皮肤，挺直的鼻梁，比例极好的身材，脚上鞋子的牌子也是伊春喜欢的，还有那嘴角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哦，他身旁还竖着一把大提琴。
　　这男的挺不错。像只春天里刚刚睡醒吃饱在草地上打滚卖萌的大熊，还是只会拉琴的大熊。伊春要是寂寞的富婆一定把他圈养起来好好疼惜一番。
　　唉……伊春又开始在心里鄙视自己。真是上了三十岁就是老女人了么？对小男人的美色如此毫不掩饰的垂涎，太丢人太没脸了。
　　正鄙视着，对面大熊先生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不友好起来。他移开视线，双臂紧抱，一副“现在的老女人怎么都这样”的表情。看起来严肃而紧张。
　　好吧。伊春哑然失笑，低头继续看稿件。

　　出地铁时意外的看到等待她的章先生。格子衬衣，休闲裤，匡威鞋。就那么静静伫立在人群中，跟旁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伊春内心由衷感慨：“还是自家的男人好！”笑眯眯跑过去在章先生身上好一番磨蹭，老公老公唤的那叫一个矫情。
　　“老公，你怎么来接我？”
　　“谁说我来接你？”章先生还挺装。“我来看地铁站的美女呢。”
　　伊春撅嘴，嘟囔道：“不来接我的……”
　　章先生心里好笑，拖住她的手朝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就是来接你的！赶紧回家。熬好的黑豆粥再不喝就凉了。”
　　伊春郁闷。“怎么又是黑豆粥？”
　　章先生的犀利目光咻一下盯住她。
　　“好嘛好嘛。我喝我喝。”伊春老实的低下头。其实黑豆粥要比中药味道好很多，她该知足的。
　　此刻伊春看起来实在不像三十岁的女人，倒像个被大人训斥的顽皮丫头。她低着头，双脚摆着别扭的造型，两只手背在身后拧的似麻花，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地铁里的大熊先生背着琴从旁边经过。他认出了伊春，不由多看了几眼。

　　章先生对自家媳妇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装凶恶狠狠地赶她回家。跟牧羊犬对待擅自离群的小绵羊一样凶悍。
　　大熊先生目送伊春可怜兮兮耷拉着脑袋渐走渐远，感觉画面挺可笑，却又透着股说不清的情绪。
　　温煦夜风里，男人女人的对答显得格外有趣——
　　“上个月我看你心里难受，疯狂刷卡的事既往不咎。这个月起不能再这么刷了，我们还是要过日子的要为以后打算的。听懂没？”
　　“听懂了。”（可怜兮兮）
　　“以后不许吃冰激凌，太凉对身体不好。”
　　“那芒果捞能吃吗？”（讨价还价）
　　“嗯，健康的东西是可以吃的。对了，黑豆粥每天都要喝。”
　　“哦。”（反正抗议无效）
　　……
　　“老公？”
　　“干嘛？”
　　“我又看上一双鞋。有点贵，不过网上代购能便宜一半。”
　　“……”他怒了：“伊春，我刚才跟你说过什么！”
　　“不买我会睡不着觉的啊。”
　　“那就买！但是必须是最后一次！”
　　“嗯。”（胜利，得逞的笑）
　　斯嘉丽说得好：明天总会到来的，那又会是新的开始。与老公的战斗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