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无声》竹洛

4、这算什么

　　第四章
　　“谁？”语气焦急，还有点微微喘息。窗外的影子已经消失无踪。
　　我连忙转头看向门口，竟然是从鸢，衣衫整齐，头发些微凌乱地散在胸前，眼神警觉锐利地盯着窗外，似乎还有要追得冲动。
　　“算了，已经跑远了，估计是个偷儿，这也快过年了，偷点家用给家里添点家什也情有可原。”
　　从鸢没有回应，眼睛也没有看向我的脸，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那目光明显就停留在我胸口。我忘记了，我的衣服是敞开的。脸顿时热得可以点蜡烛了，赶紧把衣服裹起来，窘迫的低下头。我知道从鸢一定会嘲笑我说两个大男人还害什么羞。我已经做好了被嘲弄的准备了。
　　“你胸口上是蝴蝶？”出乎我的预料，难得不讽刺的口气。
　　“嗯。”
　　“你脸红了。”笃定的口吻。
　　“刚刚洗脸，水有点热。”慌忙找借口，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看到脸红，显然这人心怀不轨。
　　“你喜欢我。”比刚刚还笃定的口气。
　　我猛地抬头，从鸢斜斜地靠着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褐色的发在烛光下晕着金色的辉芒。手指缠绕把玩着几缕丝线般的头发，那么惬意悠闲，眼里的光映和着烛光一起跳动，让我看不清也抓不住。
　　“你闭嘴，滚出去！”怒火就像桌上即将燃尽的蜡烛火焰，猛然蹿出很高，然后随着房门的关上，瞬间无力地熄灭。只留下袅袅轻烟和悲愤懊恼。
　　连头带脚裹在被子里，满脑袋都是那句：你喜欢我。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这么厚脸皮，说这种话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真是自信过头了。心像被猫抓一样，秘密被揭穿的窘迫和难堪在翻腾，在床上滚了滚，还是没有办法灭掉心里那种感觉。翻来覆去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眼前忽然一片光亮，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了，一个黑影渐渐压下，发丝垂下，落在我的脸上，柔软冰凉，暗香阵阵。我顿时就彻底清醒过来，赶忙撑起身体，从鸢漂亮的眼睛又盯在我的脸部以下，我也低头，衣带已经在昨晚的翻滚中散开，衣襟大敞，半挂在臂膀上，左胸口上蓝色的蝴蝶振翅欲飞，仿佛随时都能一飞冲天，淡蓝轻薄的蝶翼轻覆在肌肤上，脆弱地仿佛一碰即碎。
　　“这只蝴蝶配你可惜了。”手指不安分的摸上了那只蝴蝶，勾勒着蝶翼的曲线。浑身一阵颤栗，一把推开那只手，翻身下床，背着他默默地把衣服整理好再穿上外衣。
　　“从鸢，以后你不要随便进我房间。”我平静地说，天知道，我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呵——”轻笑一声，什么也没再说。不敢看他的表情，想必是一脸讥诮吧。
　　我丧气地垂下脑袋，直到衣服摩擦声渐渐远去，我才缓缓挪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只有一个想法，我完了。
　　随便收拾了一下，我就下楼去了。从鸢和沉夜已经坐下，每人面前一碗馄饨，都是慢条斯理地吃着。沉夜吃得优雅，从鸢吃得漫不经心。我走过去，沉夜抬起头，问道：“喜欢吃什么？”“我也要馄饨好了。”“小二，再来一碗馄饨”。小二搭着白汗巾，一颠一颠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客官，您慢用。”说完就离开了，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个，就说：“我吃好了，门口等你们。”沉夜嗯了一声，从鸢只是看着我笑，我连忙低头，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他们也出来了。沉夜看看我说：“路途遥远，我们还是雇辆马车方便一些。”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着想，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白色轻衣，挂在身上飘飘荡荡，风一吹，颇有乘风归去的味道。瘦是瘦了点，不过路还是能走了，最重要的是，我身无分文。这一路上，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总不能还要他们为我付路费。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从鸢接口道：“就这样吧，也好快点赶到金陵。”既然两人都不反对，那我也乐得舒服。
　　残阳西落，杨柳轻摇，马车映着夕阳斜柳缓缓前行，马儿踏着悠闲的步伐，车身随着步伐的节奏微微晃动。好惬意的一幅踏马游春图。
　　可是，马车里面却完全不是这样惬意。从鸢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沉夜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双手握拳，紧紧揪住衣角，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也可能是没有适应马车的颠簸，头晕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马车已经为了我停了好多次，沉夜一次比一次担心，不断地让车夫放慢速度，从鸢地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由刚开始对于我晕车的好奇变成了不耐烦。马车基本上已经不是马车的速度，马儿的耐性估计都要被磨完了，可是我还是非常难受。
　　“停……停车。”我捂着嘴巴，车还没停稳，我就冲出去。趴在一棵树旁边干呕了一会儿，晃悠着上车来。
　　“怎么样了？”温柔的关怀，只可能来在沉夜。
　　“好多了，你让车夫加快速度吧。快点到金陵就好了，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我干笑着说，因为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对着一脸关怀的沉夜摆出一幅半死不活的矫情样。
　　“车夫，快马加鞭，尽快赶到金陵城。”说话的却是从鸢。马车猛然间加速，我还站在车门边，一下子就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出去了，一双手一把抓住我的臂膀，向前拉，我赶忙抓住那人的手，使劲直起腰板站直，其实，想都不用想，救我的一定是沉夜，可我还是看了一眼紧抓住我手臂的那双手，纤美无暇，正是在水阁抚琴的那双手。我感激地向沉夜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从鸢面前，一把拉下车窗窗帘，阻断了他一直往外看的视线，从鸢微微偏头，斜着眼睛看着我，冷着脸问：“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差点摔出去？”我大声喝问。
　　“没注意，我在看外面的风景。”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平静无波。
　　“那你知不知道行车前，要先通知别人一下，让别人先做好准备”怒火无法抑制，手紧紧篡着，生怕一松手就会一拳挥过去。
　　“我不是说了么。”声音冷得让人发怵，褐色的瞳因为马车内暗淡的光线，变得漆黑。
　　“你这人怎么那么自私，凭什么把自己看得那么重，昨天晚上那样，今天又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从鸢唰地一下站起来向我逼近，狭窄的马车没有给我足够的空间后退，一下子撞在车壁上。
　　“噗——”从鸢一下子嗤笑出来，满脸的嘲弄和调笑，“你当真了？我随便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怒极，挥拳向从鸢打过去，我本没有打算打到，想从鸢地武功如此之高，怎么可能被我这仅有缚鸡之力的人打到。
　　“嘭——”手触之处，温暖滑腻。从鸢的头被我打偏过去。我惊住，手一下子垂下，“你为什么不躲开？”我战战兢兢地问，手又不自觉地抬起来，想去触碰从鸢泛红的脸，可是手刚抬起来，就被从鸢一掌推开，鼻子顿时酸得透彻，内疚，心疼，还有些绝望，一屁股坐在软垫子上，沉夜靠近我，轻轻抓住我的手，握了握，给了我一些安慰。
　　从鸢捂住脸慢慢转过头，飞奔的马车，翻飞的门帘，光影交错在从鸢的身上，“以后不要再这样随便打人，你还没有强到可以随便打人的地步。”眼里平静无波，口气也淡然的很。
　　我看着他光影交错的脸，很是不解，以他的高傲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从鸢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掀起窗帘，胳膊搭在窗沿上，右手撑住下颌，欣赏窗外的春色，不再说话。我也转过脸去，马车疾驰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马蹄踏起地上的黄尘。缤纷的春色，我无心欣赏，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壁上，马车的颠簸让我的头不断撞击着车壁，不疼，只是震得有些晕。
　　“苍羽，你躺下来吧，这样坐很难受。”话音刚落，沉夜的手就扶着我的头，轻轻的放在腿上。我躺在沉夜腿上，仰视着沉夜削尖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细腻无暇的皮肤，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气，慢慢恍惚起来。
　　小风吹在脸上，舒服得让人就想这么一睡不起，头发搔得脸有些痒，用手撩开，翻个身，抱住一个柔软的枕头，继续我的美梦。当我正遨游在芙蓉汤，荷叶粥的美梦里时，一个闷闷的响声从我的抱枕里传出来，我挣扎着从芙蓉汤里爬出来，睁开眼睛，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转了下头，意识到原来头埋在沉夜的衣服里，手抱住的正是沉夜的腰，从来没发现，沉夜的腰这么细，抱起来这么舒服。
　　沉夜有些尴尬地说：“我吵醒你了？”
　　我又把头埋进沉夜的衣服里，在衣服里蹭了两蹭才坐起来，摇头说：“没有，我自己饿醒的。”又看了看从鸢，他总算换了一个姿势，正在闭目养神。
　　“天色也晚了，我们在前面的小镇休息吃饭。”沉夜边理衣服边说。
　　“好，我要吃好多东西，我快要饿晕过去了。”我笑嘻嘻地对这沉夜说。
　　颔首微笑，即使戴着人皮面具，还是那样好看，尤其是微笑的时候，温柔地都快要滴出水来。
　　“沉夜，你真好看。”看着沉夜，我脱口而出。
　　“都隔了一层了，你还能看见？”沉夜打趣道。
　　从鸢早就睁开眼睛了，不过一直看着窗外，听到这话，转过头来，不懈地说道：“能不能不要再吹捧啦？冷死。”顺便附送一个白眼，衣袖掸了一下衣襟，就跳出了车。
　　我看着沉夜，先是微笑，然后嘴巴越咧越大，笑到前仰后合。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间这么开心，心情突然明媚起来，难道是快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