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9、庭院深深

　　富昌、富存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随意的坐下来，却不说话。
　　见他二人久久不说话，我便先开了口，“你们来找我又不说话，是何意思？”富存抬眸看我，叹了口气，轻不可闻，“颜儿，你当真希望我们快快成婚？”我怔忪一下，看他眼中有几许凄凉，有些不忍，“三哥，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而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况且，颜儿不明白三哥为什么恼怒，是怪颜儿自作主张，还是选中的女子三哥不满意？”
　　听我这样问，富存突然起身凝视着我，目光炙热仿佛要将我溶化掉一样，被他这样看着，却让我莫名的感到一阵心虚。时间仿佛停滞，周围一片寂静，只闻细细的风声和屋中三人的心跳之声。
　　“你当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了嘛！”富存的双眼通红，似有一抹清凉隐于眼中，一闪即逝。我虽知他脾气火爆，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一时间仿佛失控，太多的情绪宣泄不出，堵在心口。

　　小时候的事……曾经说过的话……

　　曾经他们之间究竟说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如今的我却不得而知。
　　富存见我不言语，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富昌两人，我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声，心中竟有阵阵的疼痛。
　　“二哥……”我轻唤一声，“从前的事我真的想不起了。我与三哥说过什么，你可知晓？”我心中一片迷茫，终究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从前发生了什么，隐藏这什么，而这些问号却是我脑海中永远的空白。
　　“真的……不记得了吗……”富昌看着我，眼中同样带着疼痛，但却想极力遮掩，一瞬间的仓皇被我尽收眼底。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失落与哀伤，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目光，从未见过的他。

　　“这样也好……”他遥望着远方，眼神有些涣散，似是在追忆着那已经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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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料峭，冷风萧萧。

　　枝头的喜鹊却连续几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院中的积雪未化，上面星星点点缀着朵朵梅花，似一匹雪缎上点缀着颗颗耀眼的宝石。

　　正月十五。府中最忙碌，最热闹的一天，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红毯铺陈，铺天盖地；丝竹悦耳，喜乐不歇。鲜红的喜字贴满各处，前来道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整个府邸，举袖为云。
　　如此热闹的场景是因为今天是星辉，富存，富昌三个人的婚礼。全府上下忙的不亦乐乎，独独我，无事可做。
　　我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看来来往往的人，一时间有些失神。再抬眼却看一女子站于面前，是大嫂青宁。她冲我微笑，但在她眼中我却分明看到隐不住的忧伤，虽是笑着，但笑容之下却是掩不住的苍凉。试问这天下女子面对丈夫再娶新欢，能笑的由衷的能有几人？

　　我拉她坐下，两人默默无语，只听风吹过的声音。

　　“我……怀孕了。”她的声音随风而去，化在风中，仿佛风中柳絮，只是一瞬间便消失天际，不见踪迹。
　　我凝视她的眼眸，眼中有泪，晶莹剔透，似溪水中滴落的珍珠。
　　“两个月了，你大哥他是知道的。”声音依然很轻，却字字印刻在我的心里。那日大哥的话在耳边回响，他说，青宁多年无所出。我的心突然像掉进冰窟窿中一样，浑身的血液凝固，冰冻。旧人终究是比不得新人，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梅影疏斜，月已黄昏。

　　方才结束了一天的喧闹。
　　此时，夜幕如一匹浓黑的织绸，铺陈天际，万籁俱静。

　　窗前人影晃动，我推开窗子，窗前有一人，大红喜服，鲜红刺眼，翩然而立。月光清冷的照在他的身上，勾廓出他的身形，显得越发淡薄清冷。他眉间似有愁绪，眼眸清亮但却染上深夜中的一抹寒霜。

　　“二哥……”看着这月下的身影，我有一瞬间的怔忪，为何这一身鲜红此时看来竟没半分喜气，反而感觉那样凉薄，那般凄冷。我停滞一下，抬眸迎上他冷若寒潭的眸子，他怎么会在这，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本应春宵帐暖，良辰美景才对。
　　“早些回去吧，嫂子还等着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在这寂寥的深夜中似乎还有漫漫回音飘荡。
　　“好。”他只说一字，转身而去。

　　月影冰凉，只留一地清冷。

　　躺在床上，看着天空由暗渐亮，晨曦透过窗棂洒进屋子，此时才意识到竟是一夜未眠。
　　新婚第一天，新妇要给公婆敬茶，而我也亲眼见到了亲手挑选的嫂嫂。跟最初的判断没有太多分差，玉蝉贤惠端庄，锦澜俏皮可爱，而那个秋月张扬妩媚。

　　玉蝉雨锦澜两人一一敬茶之后却迟迟不见秋月的人影。一家人坐于正堂，眼看就要过了晌午，方见秋月打着哈欠，轻步慢摇，款款而来。

　　青宁见额娘面色不悦，从旁提点，听不出什么波澜，“今天要奉茶应该早起一些。”秋月听了突然笑起来，笑里充满不屑，“我也想啊，只是昨天和爷折腾得太晚了，起不来了，不像姐姐每天这么清闲。”青宁的脸色有些发白，说不出半个字。

　　我见青宁如此便冷声道，“本是你不对，大嫂是正室说你两句你还敢回嘴么！当着额娘的面说这些不害臊的话不脸红么！你当这个家没有家法么！”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看秋月渐渐变了脸色，没敢说话只是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那以后的日子，青宁过的十分辛苦。大哥星辉夜夜在秋月屋中留宿，而对于身怀六甲的她却不闻不问。除此之外，家中大大小小的家务都由青宁一人操持，玉蝉和锦澜初来乍到想帮忙却力不从心，一切要从头学起，需要时日。看着青宁每日奔波忙碌，我都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原来世间情爱真可以这般凉薄。

　　时光如梭，转眼间又到一年金秋时节。
　　十月的一个清晨，阳光分外温暖，四周一片寂静。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伴随着第一抹朝阳，一个新的生命降临人间。

　　“恭喜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生了个小少爷呢！”稳婆将孩子抱到额娘手上松了一口气。青宁难产，备受煎熬，折腾了许久差点搭上一条命，方才生下了这孩子。

　　星辉初为人父，小心翼翼的结果孩子，喜不自禁，为孩子取小名为年生，大名还需要费扬古参照家谱，亲自取名。众人皆用欢颜迎接这个小生命，只有秋月一个劲的在一旁翻白眼。
　　闲来无事，我便去都逗小年生玩，顺便看望青宁，此时的她身体略有好转但还是很虚弱，毕竟这古代女人生孩子是悬于生死之间的事，这就是女人的悲哀。

　　星辉经常来看孩子，但晚上却从不留宿，照样夜夜留在秋叶房中。我终是没瞧出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经把他迷城这个样子。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为了替他生儿育女，命都不要了，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在他心里，女人是什么？恐怕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我常常替青宁打抱不平，而她只是淡淡笑笑不再说话。在她心里，不是不苦，而是说不出的苦。对于古代的女人，男人就是她们的天，对于男人除了遵从还是遵从，只求在他们的庇佑和他们偶尔的眷顾。纳妾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日子平淡如水，有的人欢愉，有的人隐忍。欢愉的继续欢愉，隐忍的继续隐忍。似乎没有人愿意打破这样的平衡与平静，但是往往这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好了，老爷夫人”小丫头的喊声让在座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这么慌张。”费扬古有些不悦呵斥道。
　　“小少爷全身都是小红疹，不知道怎么回事。”
　　众人都愣住，纷纷赶过去瞧。
　　看着小年生周身都是红色的半点，密密麻麻，看得人身份心痛，这么小的孩子没出生几天便受这样大的罪。
　　“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道。

　　“回小姐，是今天早上的事，奴婢给小少爷洗完澡时发现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说，这毕竟是她的失职，没有照看好小年生。
　　“今早有什么人来过？用过什么？”我问道。小丫头摇了摇头，“没有……都是平时用的……哦对了！”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倒是有人来过。”
　　“谁？”众人一齐问道。

　　小丫头脸色有些苍白，吞吞吐吐，有些忌惮的不敢开口。
　　“你照实说来，不用怕。”费扬古发话，小丫头才放心说道，“昨儿个大少爷屋里的二少夫人来过，还带了爽身粉过来。”

　　众人看向秋月，只听“咚”的一声，“她已经跪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流着泪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昨晚只是觉得孩子可爱过去看看，爽身粉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也是没有问题的啊！”
　　青宁冷冷看她一眼“人证物证都在了，还想狡辩么？没想到你这么恶毒，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再怎么说年生也是家里的长子长孙.”

　　星辉听了怒火冲天，一把拖起她，扬手就是一耳光“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么！平时我宠你爱你，你却得寸进尺！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

　　费扬古一挥手，“来人！家法伺候，拖出去重打十大板！之后在屋中面壁思过七日！”
　　“我冤枉啊，冤枉啊。。。。。。”秋月一路被拖了出去，一边哭喊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动容，在所有人眼里对一个孩子下手都是极其残忍且不能原谅的。

　　站在院中看夕阳的余晖洒在院中，斑斑驳驳。天边的火烧云将整个天际映的通红，红色由浅渐深，层层浸染，仿佛铺着红毯的天宫阶梯没盘旋而上，一直通往天的尽头。
　　手中握着一个精巧的盒子，盒子的边角咯的我手心生疼，而心也竟跟着疼起来。身后脚步轻盈，回头，是青宁。

　　她微笑的走向我，我却往后退了一步。深秋的黄昏，冷风阵阵，吹进我的衣袍，一阵寒栗。但此时真正让我不寒而栗的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心里的凄寒。
　　我缓缓开口，声音冰凉，“年生好点了么？”她点了点头，“好些了，大夫说不碍事。”
　　我看着她柔美的眼眸，那般清澈，“难道你的心不会痛么？”

　　她都然一怔，身体微微晃动，有些站不稳，“你……你知道？”
　　我冷哼一声，果然如此，心像跌入冰窖一般，我宁愿我的猜想是错的，我宁愿是我想多了。可是，当一切活生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我却不得不去面对。

　　“我……”清宁垂下眼帘，拼命咬着下唇，眼看已然血迹斑斑。

　　“是我看错了你！”我转身离开，与她擦身而过，将手中的小方盒仍在地上，“好自为之……”

　　夜幕降临，冷风瑟瑟。
　　但此刻没有什么比我的心更加凉，更加冷。
　　原来，世间之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