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乐平

15、赌石

　　青萍略略迟疑，望了白玉帘一眼，点了点头。
　　那老者虽是满头青丝，面容斑驳，灰色瞳仁却也留有几分清澈，不显老态。他手托下巴，一手绕转毛笔，那尖削笔锋上染着一抹清淡的深蓝色，正是青萍衣袖上零碎小坠的颜色。
　　他伸手给毛笔蘸了蘸水，笔尖的深蓝层层晕开，渐变为淡蓝色泽，触到白色画卷上，有触目的清新之感，飞快扩大。
　　老者动笔作画时虽不算是奋笔疾书，倒也流畅无阻，分分寸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张秀致的面容隐约可见，凉淡如月的双眼，上面两撇横如远山的细眉，唇色微带粉白，皮肤隐见血色，是静如处子一般的月光少年，正是明月自己。
　　明月睬了老者几眼，正想退下，却见身旁不知何时又挨下了一人，那人双颊玉白，凤目灿然，此刻却是蹙眉深思的神情，细瞧着老者桌上的画。
　　青萍看了眼画，看了眼明月，笑道：“画得真好。”
　　白玉帘笑而不语，似笑非笑地看了明月一眼，轻轻走到一张靠窗边的桌旁坐下。
　　青萍拉了拉明月的袖子，两人一道坐下了。
　　有青衫小厮上前来问候：“是白二公子，许久不见，您要些什么？”
　　白玉帘看向青萍：“青萍，你要吃些什么？”
　　青萍手托腮凝思一会儿道：“这里可有翡翠烧鸭？”
　　那小厮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青萍摆手：“我便点这一样菜式了，其他的，顺白二哥的心思吧。”
　　白玉帘对那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如心领神会一般，往后踱步下了楼去：“马上给您上来。”
　　“白二哥，你点了菜了么？”青萍吃惊道。
　　白玉帘点头：“我回回来也就那几样菜，小二是知道的。”
　　青萍拨弄了一番腕上彩石链子：“白二哥，你说这儿有意思，我看也只是一般的客栈，何况要说是客栈，这里倒更像是酒楼吧。”
　　白玉帘道：“耐住性子吧，吃些菜再说，你若实在等不及，现在楼下便有好事儿可看，不如拉着你明月哥哥一道去看看，我就在这便是了。”
　　青萍眼睛一亮，却又蹙眉：“你若不去，我们可是容易吃亏呐，白二哥，你就一道去吧。”
　　白玉帘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青萍，又看了看明月，终于弯唇一笑：“好吧。”
　　三人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时，明月多心望了先前的老者一眼，却见那老者收起了画笔，已开始呼呼大睡，不由愣了愣。
　　这倒颇有几分隐士高人的姿态模样。
　　下楼时明月才发现者楼子两边的扶手有细致雕花，细细一看，竟是与先前通关时白玉帘出示给官爷的牌子上的花式一模一样，雕工一样高明，不难看出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是青花雕。”白玉帘沉声道。
　　明月一醒，抬眼对上了那人深不见底的眼眸，却见其中暗流汹涌，心中一震，飞快低下头去，踏步下了楼。
　　青萍道：“白二哥，你快些下楼，哪儿有你说的有意思的事儿？”
　　白玉帘瞟了瞟一楼大厅拐角处：“那儿。”
　　明月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悦来客栈拐角处倒是挤着些人，不知正围着什么看，两两之间，私下低语，却也有摩肩擦掌、跃跃欲试之态势。
　　三人走过去一望，只见人群之中有一张长长的方桌，方桌上铺着大红色绸布，有一朵极大的橘色丽花绣着，这之间无蝶无蜂，花朵却大的出奇，透出几分滑稽意味。
　　一位少女亭亭玉立，虽是极年轻的面孔，眼中却有几分不相称的稳重大气。
　　红色绸布上摆了三块石头，连成一线，旁边有刀具放着。
　　“那少女是谁？”青萍附嘴在白玉帘耳边问，却被明月听得清楚。
　　白玉帘摸了摸腰下碧玉：“她就是这悦来客栈的掌柜花千秋。”
　　青萍微微吃惊，多打量了几眼那少女：“可她看起来不过和我一般年纪。”
　　白玉帘轻笑：“人不可貌相，这少女可算是一名奇女子，本事不小。”
　　听到此处，青萍似有些不以为意，冷嗤一声，两眼却极有兴致地看着人群中央的那些石头。
　　花千秋目光略略扫过众人，红唇扬起一个淡然的笑容：“各位来看看，我这桌上摆的是什么？”
　　众人莫衷一是，却难说得准确。
　　花千秋笑得自得：“这是石头，却不是一般的石头。”说罢目光一顿，从身旁的小箱之中拿出一块石头，用长刀割开。
　　明月探眸望去，这一望倒是吃惊不小，那石块被割开一半，竟露出翠绿颜色，表面虽不光滑，还有几分粗糙，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是玉石！
　　众人一阵惊呼。
　　花千秋满意一笑：“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石头中有玉，但不是块块都有，你们可以来猜一猜，那石头里面有没有玉。”
　　她摸了摸手中玉石：“小女不才，前些日子去了南方，看到那儿的地主之间有这样的玩法，倒也新奇，便去开凿了一些，给我们悦来客栈的给位贵宾来尝尝鲜、过过瘾。”
　　此话一出，下面边有人鼓起掌来。
　　花千秋清了清嗓子又道：“大家静静，这玩法挺有意思，叫作赌石。规矩很简单，我花千秋在这儿摆几块石头，里面有的有玉，有的没有，这要看大家的运气如何，猜出里面有玉的石头，那我就把这玉送给他，猜不出，就要出一笔银子，一回两百两，后面就要翻倍了。”
　　青萍扁嘴：“那若是她使诈，那些石头里都没玉怎么办？”
　　声音不大，倒是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花千秋面色不变，目光却变得凛冽几分：“各位大可放心，悦来客栈几年以来，办到这个地步，大家也都知道我花千秋到底可不可信。”声音清清冷冷，却是掷地有声。
　　青萍生来娇贵，倒是没受过这般委屈，但是她饶是想发作，在花千秋那样锃亮清澄的目光下，竟也只能把委屈和恼怒吞回肚中。
　　明月心觉这青萍公主倒是不一般，能够忍一时之不快，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