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21、容颜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定北候还是太后的亲兄长，明贵妃的生生父亲，想必此战若是一举攻下了泗水关，明贵妃娘家的势力必然不可同日而语，迫于压力，明祁旬就是再不情愿，恐怕也得把空悬多年的后位送到明贵妃手中，那定北候一脉在朝中势力的膨胀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自古帝王绝对不会容忍权臣一朝独大。
　　甩了甩头，我将自己的脸浸入水中，顿时一股沁凉钻入我的肌肤，这股凉意瞬间让我的脑袋放空，不再去想这些与我无关的事。
　　“好了没。” 少年不耐烦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嗯。”
　　我掀帘而出，只见穆瑞双手环抱着他那柄缠着银丝的玄铁佩剑，挺直刚毅地矗立在寒风冽冽之中，他背对着我，听见我掀帘的动静，这才转过身来，脸色还是和先前一样冷酷而不耐。
　　时间忽然停滞了一下，穆瑞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面色骤然地一变，双瞳一缩，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而奇异，我不解地低下头，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我穿的依然是来的时候那件深灰色布衣，布带束在腰间，脚上裹着一双布靴，简单利落，将我衬显得难得的英姿飒爽，洗净的脸上露出了原本那张白皙澄澈的五官，头发全部利落地束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稚气未褪的小少年，皱了皱眉，我有些疑惑地向穆瑞投以询问的目光，底气也显得十分不足：“是不是很奇怪？”
　　我是第一次从这个总是臭着一张脸的穆瑞身上看到如此古怪的神情，难道我的打扮真的很奇怪吗？
　　见我这么一说，穆瑞面部的肌肉一僵，似乎察觉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极其不合情理，一抹诡异的红色突然爬上了他的脸颊，但很快又瞬间沉了下来，情绪变化得像雷阵雨那样快，声音瞬间也提高了好几度，好像一下子就暴跳如雷起来：“离我远一点！”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这个脾气暴躁的少年又为什么突然就发怒了，看来他十分讨厌我，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我只好尴尬地应了声：“哦——”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路，穆瑞都像在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远远地走在我的前面，步伐还很快，一点都不体恤我，好像已经讨厌我到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一样，我吃力地在他后面小跑着，他虽然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但是体格的确是强悍，一路步伐又大又快，我却追得气喘吁吁，一不小心还会被他甩得远远的连追都追不上，任我怎么抱怨，他都充耳不闻。
　　真是脾气古怪的少年。
　　到达明祁旬他们所在的主帐时，我已经走出了一身细汗，我还没开口说话，帐内的气氛又突然变得沉闷而古怪起来。
　　白髯张扬，横眉冷眼，鼻宽唇阔的定北候老将军全身骤然一震，落在我的脸上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如刀，我见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寒厉而冒着极其厌恶的杀气，手中盛水的大碗也突然脱手，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我......”我心中莫名一慌，已经察觉出这些不寻常了，不仅定北候如此，帐内其他几位大将都是有年纪有辈分的老将了，他们见到我的一瞬间，全部都和定北候一样全身瞬间紧绷起来，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但我知道，他们现在的反应和刚才穆瑞见到我时的反应完全不一样，穆瑞为什么会那样，我并不清楚，但我清楚地明白，这些包括定北候在内的老将，他们眼底分明闪过波涛汹涌的恐惧和震惊！
　　我心中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大，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明祁旬，只见明祁旬的目光竟然也是定定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平静多了，眼里流淌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惊艳和动容，他的目光虽然落在我的脸上，但我感觉他的思绪似乎已经穿透了我的身体，透过我而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见我看他，明祁旬已经收回思绪了，他漫不经心地高高翘起唇角，几个大步来到我的面前，大手忽然甚是熟捻地落在我的头顶，我毕竟才十六岁不到，个子尚小，在高大挺拔的明祁旬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眉眼间皆肆虐而不羁的笑意：“不得了了，我的小军师这么一打扮，惊艳四座啊。”
　　我的脸色一红，他这话半真半假，因为定北候他们见到我时，比惊艳更多的，分明是惊恐。
　　直觉告诉我，我的容貌或许与什么重大的秘密有所牵连，明夕阳一定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便知道，所以才有后来的这些事，所以他才会将我带回去，那么悉心地培养我，那么严格地要求我，我一定，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他一早就知道，不仅如此，或许连明祁旬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否则我一个小小宫女，怎么会得到他一个天子帝王如此特殊的待遇？
　　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明夕阳表现得如此平静，明祁旬也表现得如此平静，但这些老将的道行显然没有他们两人那么高。
　　可是在宫中见过我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反而只有这些上了年纪的元老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轻易因好奇而坏事，明夕阳，总有机会的，有那么一天，我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
　　明祁旬自然是不知道我心里竟然在这短短的几秒就转过百种思绪，显然他以捉弄我为乐，见到我脸红，他居然心情极好地哈哈笑了出来，重重地揉了揉我的头顶：“小军师，你这么个神情，就算穿着男儿装，我也未必能忍住啊，”说着，明祁旬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我得想想办法，万一让你这小妖精动摇了我的军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一窘，脸色更加火烧火燎地涨红，恼怒地咬了咬牙，龇牙咧嘴地从牙缝中挤出：“皇上！”
　　明祁旬一愣，笑得更加欢乐了，他虽然在笑，但我看得出，他的眼中却一片清明，甚至精明而莫测。
　　他这是故意在定北候他们面前做出与我如此亲昵的举动，我知道，若是没有他这样刻意的保护，我一定不可能活着从定北候他们手中离开，而现在，碍于明祁旬置于中间，定北候他们就是再看我不顺眼，也得有所顾忌，不能随便动我。
　　心中苦笑不已，说是保护，可是把我无端端拖入这等麻烦事之中的又是谁呢，我可真是苦不堪言，自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