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树海之鱼

2、第 2 章

　　（二）

　　夜色张开巨大的黑色翅膀，把万物都收拢在自己羽翼下。

　　宁佳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赶着回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秋风已有寒意，路边落了一半树叶的梧桐在风中簌簌作响。踩在枯脆的落叶上，脚下传来落叶骨头折断的“卡嚓”声，在接近午夜的街道分外响亮。

　　宁佳还在琢磨刚才新学的钢琴曲，想到兴起，不时伸手在虚空中弹几下。

　　突然，一阵轰鸣声传来，一辆摩托车在她身边急刹，停下。

　　“HI！”

　　车上的人向她打招呼。

　　转过脸，映入眼前是一张乍一眼看过去有点雌雄不辨的年轻人。那人头盔的边沿露出几丝染成栗色的发丝，白如雪玉的肌肤，眼尾微向上挑的清澈眼睛，上翘的嘴角，看起来总像在微笑，修长的身躯藏在黑色的外套里面，衬着同样黑色的重型机车，很像一只优雅的豹子。

　　长得不算特别美，但清秀中又带出一抹英气。

　　宁佳面无表情地等着这人说话。

　　“我对你很有兴趣。”徐烟直截了当地笑道。

　　“飞车党对每个人也很有兴趣，也喜欢半夜出没。只不过他们擅长以行动力表达。”宁佳耸耸肩。

　　徐烟被她讽刺了也不恼，眼睛笑意更浓。

　　“看来，飞车党以前对你格外偏爱，以致现在还念念不忘。闲话少说，如果你胆量不小，可否接受和我一起飙车的邀请？”徐烟笑眯眯地指指车后座。

　　宁佳的目光落在她胸上。

　　“别看了，和你一样。如果你不放心，我不介意让你验明正身。”徐烟笑道。

　　宁佳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坐上她的后座。

　　还怕了你不成！

　　“做坏事应该没有性别歧视，男女平等吧？”

　　“但我个人可以视性别不同而决定下手轻重。”

　　“呵呵，好一个怜香惜玉。”

　　…………

　　徐烟开着摩托车徐徐地奔驰在马路上。

　　“您老这是在观光一夜游吗？”

　　“别急。现在是暖场运动，无限风光在后头嘛。”

　　徐烟载着宁佳来到城东那个偏僻的海滨公园门前。

　　那儿早聚集了一大群人，还有十几辆摩托在等候着。

　　宁佳略略看了一眼，只见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有光着膀子露出背上大幅刺青的，有正在和女孩子旁若无人接吻的，有蹲在地上吸闷烟的，还有高声吵闹的，有拿着啤酒狂灌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烟草味与女孩的脂粉香味。

　　“徐烟，今天你迟到了！”人群中有人大声说，“还以为你半夜撞车挂了呢！”

　　“SORRY。”徐烟好脾气地扬扬手，笑道。

　　徐烟很喜欢笑，只因世上并没有什么事让她生气。

　　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怎会升火或开花？

　　“哟，破天荒了，今天还带了个伴。”有涂着银闪闪眼影的女孩子好奇地盯着宁佳，身体却靠在徐烟身上，“我求了你多少次都不愿意。”

　　“别靠那么近啊，我怕被胜哥拆了骨头。”徐烟无奈地笑了一下。

　　“切。”女孩不屑一顾地挑眉，“那个废柴。谁鸟他？”

　　宁佳静静地看着四周。这个陌生的圈子让她感到新鲜。

　　“那边要开始了。我先过去。”

　　“噢。那下次你一定要带我哦。”女孩子依依不舍。然后再度盯了宁佳一眼。

　　宁佳回给她一个春风和暖的微笑。

　　她本来就是个俊美样貌，这一笑，女孩子本来带着敌意的眼神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桃花运很旺。”宁佳说。

　　徐烟笑道：“转送给你好不好？”

　　宁佳哼了一声：“本人无意和你竞争情圣这个位置，你自个坐着千秋万代吧。”

　　说话间，十几辆摩托车已经一字排开在宽阔的公路上。

　　“抱紧了。”她回头叮嘱。

　　“知道。”

　　清脆的哨子吹响，十几辆摩托车掀起滚滚尘埃，像离弦的箭，射向前方。经过改装的摩托车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夜空。

　　宁佳紧紧地抱着那个高挑女子的腰。刚开始时还能看到身边街灯与树木一闪而过，随着车速加快，最后只剩下耳边呼呼的风声。

　　尽管眯起眼，眼泪还是被风吹得不住地流出，然后在飘散在风中。外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狂风过耳的轰鸣，就像要裂开一般，脸与耳朵都一片生疼。

　　车越来越快，宁佳感到整个人像快要长出双翼飞起来。风鼓满她身体，每个细胞都亢奋不已。

　　在一个急速转弯时，摩托车低下去，宁佳的腿擦到了地面，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尽管徐烟车技了得，但宁佳还是在那一瞬间心脏呈现出停顿的空白。

　　然后，是继续飞一般的速度。宁佳感到就像化成一颗流星，在狂奔向未可知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摩托车的速度慢下来，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恍如隔世。

　　宁佳边揉眼睛边看，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点。

　　手心，全是湿湿的汗。

　　“好棒！！徐烟又是第一名！”那个银闪闪眼影的女孩第一个跑上来。

　　徐烟掏出纸巾，递了一块给宁佳。

　　宁佳低头擦拭脸上的泪水。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仍然在发痛。

　　“还行吧。”她侧过脸，笑道。

　　“还行。”宁佳回答。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女人飙车如此厉害。

　　“刚才时速有200。我第一次用这个速度。”

　　“我是不是该说恭喜打破记录？”

　　“我猜你心里在骂我混蛋。”

　　“小人之心。”

　　“呵呵。君子不出恶言哦。”

　　虽然，心里骂了几句她混蛋。但现在回味起来，刚才那种近于死亡的叫人窒息的狂奔却有一种极致的快感。

　　“徐烟，恭喜你又赢了。老规矩，明天来老地方领钱。”一个像是头头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和徐烟握了一下手。

　　“谢谢。”

　　宁佳微微惊讶。钱？

　　那银色眼影的女孩子拉着徐烟的手：“徐烟，你好小气，赢了也不请我们去庆祝一下。”

　　“改天吧。今天有事。”徐烟语气变得暧昧。

　　女孩子撇着嘴巴看了宁佳一眼。

　　其他的摩托车陆续回来了。场地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我们走吧。”徐烟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重新发动摩托车。

　　“你们是在玩地下赛车？”

　　“我声明我只是业余。不是职业。感兴趣就会来玩一下。”

　　“第一名有多少钱？”

　　“三万。”

　　“除了维护修理车子，也没多少。”

　　“我不是为钱。只是有时候喜欢那种感觉。”

　　“你的感觉是以找死为中心点，以火葬场为目标。”

　　她笑得两眼都眯起来，“刚才你不也跃跃欲试吗？乖孩子。”

　　“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OK，OK，我错了。其实死亡也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每天死的生物，尸体堆起来也够好几十吨了，像城东的垃圾场一样，看多了也就这么回事。”

　　“你还挺想得开。”

　　“是觉得平常。”她纠正。

　　摩托车在大街小巷中平稳前进，七拐八拐之下，来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子前停下来。

　　小店是个小吃店，装修极为简陋，但生意很好，即使已是深夜，店中仍有不少食客。

　　徐烟大咧咧地带着她在一个桌子坐下来。敲一下桌子，那个胖胖的笑得纹路像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延伸的老板娘迈着小快步走过来。

　　“两碗鲜汤水饺，麻辣烫，还有卤水鸭翅膀……”徐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连菜单也不看。

　　“你常来这里？”宁佳往周围看看。

　　左边角落的情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右边一个中年汉子狼吞虎咽，靠窗的几个小青年边吃边大声说话，狂灌啤酒，还有她们旁边有个男人在抽烟发呆。

　　“呵呵，店子是小，味道很好。你会喜欢的。”徐烟拿起纸巾，给她擦了一下前面的桌子。

　　胖胖的老板娘给她们一一端上热腾腾的食物。

　　味道果然不赖，汁多味美，盛在深深的粗瓷大碗里，就像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的布衣美人。

　　宁佳食指大动。

　　徐烟坐在她对面，笑盈盈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对付美食。

　　“你叫什么名字？”吃了大半天才发现忘了问眼前人的名字。

　　“徐烟。”

　　“我叫宁佳。”

　　“啊，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两人故意学着古人抱拳寒喧，然后都笑起来。惹来店中其他客人的注目。

　　“飙车的历史有多久了？”

　　“算一下。从高中时候开始的。”徐烟微微侧着头。

　　“你命挺硬的嘛。”

　　“住过两次医院。幸好腿保住了。”徐烟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脸上云淡风轻.。

　　“你父母那么开明。”

　　“他们在老家。鞭长莫及。”

　　“人不可貌相。像你这样看上去弱质纤纤，居然是社会法律工作者的帮扶对象。”

　　“我表示强烈抗议。除了偶尔飙车，本人基本上是个遵纪守法、过马路从不冲红灯、热爱生活的一等良民。”她的笑容明净得象秋天山中的清流。

　　“热爱什么样的生活？”宁佳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揶揄的笑意。

　　“看在我请你吃宵夜的盛情之下，你好歹装作赞同，表扬一下我，好不好？”

　　“两碗水饺就收买人，你小算盘倒拨得响。”

　　没有丝毫陌生，两人就象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友。连宁佳都觉得有点惊讶。毕竟喜欢在公共场合沉默的她很少对陌生人有积极的回应。

　　大快朵颐之后，两人走出小吃店。

　　暗暗的小街，只有昏黄的路灯在路上洒下一片清辉。

　　徐烟的手缠上了宁佳的腰。

　　“在我还没有把你扔下外面的江水之前，你最好放手。”宁佳半笑不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中像黑玉一般。

　　“呵呵，大家都是女人嘛，你就那么介意TP之分？”徐烟在她耳畔低声笑道，顺势含住她的耳垂。

　　夜色中，她的声音，她的触碰有一股迷惑人心的妖魅力量，让宁佳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栗。

　　“我数三声。1……”宁佳有点心神慌乱。

　　对方置之不理，伸出舌尖轻柔地□□了一下，暖暖的芬芳气息宛若羽毛擦过，宁佳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2……”她定了定神，强行令自己镇静下来。

　　徐烟放开紧搂她腰肢的手。

　　现在，还是不要让小狮子的利爪把自己抓得满脸花的盛况出现…………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我和你做好兄弟，好姐妹，好朋友，这总可以吧？”

　　宁佳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徐烟兄。”

　　徐烟重新发动摩托，宁佳坐上去。

　　街道已经没有什么人，漆黑的树影沉默地肃立两旁，橙黄色的路灯半明不暗地映照地面，十分冷清。不远处的都市依然华灯万盏，但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显得分外渺小与寂寥。

　　车子在奔驰，璀灿的都市从身边掠过，半明半暗的街道上，风不时卷起枯叶共舞。宁佳心中无端感到一阵无处可寻的空洞与荒凉。

　　“呵呵，这条路真是恰如人生惨淡。”前面的人轻笑一声。

　　真TMD心有灵犀。

　　宁佳心道。

　　摩托车在一幛小公寓前停下来。

　　“这里？”

　　“嗯。”

　　宁佳抬头看了看尚亮着灯光的房间，凑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衣服。

　　“女为悦已者容。上面想必有美人等候。”徐烟笑眯眯地看着她。

　　宁佳扬扬眉：“还好。”

　　“春宵一刻，千金难买，我就不打扰你了。”徐烟细长的桃花眼含着暧昧的笑意，“不然，说什么我也要到上面去喝杯茶。”

　　“徐烟兄，我喝咖啡。”

　　“没关系。我也喝咖啡，尤其是不加糖的。”

　　“晚安。路上小心。”宁佳没和她继续闲聊。

　　“有没有晚安吻赠送？”她笑，眼神极尽暧昧的诱惑。

　　宁佳抬腿踢她的车子。

　　“你对我如此狠心，不怕我心碎吗？”徐烟大笑着开着摩托开始飞驰，说话间，已经很远一段距离。

　　虽然是开玩笑，语气却带着淡淡寂寞，宁佳不由站在路旁看着她的摩托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

　　这女人，还挺有意思。

　　宁佳在上楼时想着她带笑的眼稍微挑的细长眼睛，在夜色中令人魅惑，还有她上扬的唇角，耳边的低语与吻感，恍若梦幻……

　　靠，怎么变得像个怀春少女？

　　鄙视地对自己骂了一句，掏出钥匙开门。迎来熟悉的灯影，熟悉的气味，心猿意马无声无息地消失。

　　房间虽然亮着灯，但没有人。孙晓慧已经睡着了。

　　宁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关掉灯光。

　　等她冲完澡轻手轻脚地上床时，孙晓慧突然像条鱼一样钻进她怀抱。

　　“你还没有睡？”她吓了一跳。

　　“你还没有回来嘛。”孙晓慧眨眨那双妩媚的眼睛，嗲嗲地说，“我睡不着。”

　　“你这个小笨蛋，以后不准这样！”宁佳轻轻捏了一下她鼻子。

　　“遵命。”她娇俏地应了一声，双手软软地环上她脖子。

　　“刚才，我好象听到你和有人说话，是谁？”

　　“哦。我今天才认识的一个兄弟。”

　　“她长得漂亮吗？”

　　“这个问题没有营养。将来介绍给你认识，你自己看。”

　　“唔，宁佳你好奸诈。”

　　“你不是一向以我家宁佳是个老实人自豪吗？”

　　“去你的！”孙晓慧忍不住笑起来，把她推了一下，“快去称一下你往自已脸上贴的金片有多重了。”

　　她柔软的身躯与淡淡的幽香燃起她的热情，搂着她的细腰，深深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