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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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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宁佳再次见到徐烟时,徐烟穿着一套黑色的套装,头发柔顺地垂着,化着淡妆,朱唇皓齿,衬得肌如玉雪。白天下细看,一派干练整洁,清雅秀丽的白领形象。只有眉宇间,仍锁不住当晚那抹不羁飞扬的英气。
“看不惯?”徐烟脸上还是挂着令人舒服的微笑。
“贤良淑德。”宁佳说,“宜室宜家。”
“听你的口气,你有想娶我的意向。”徐烟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
宁佳如果正在喝水的话,那口水估计要全部变成喷泉了。
徐烟心情愉快地看着前面这个被她逗得一脸哭笑不得想抓狂的女孩子。她随意的穿着格子的衬衣与黑外套,几缕没束进马尾的发丝垂落在耳畔,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点苍白。
“请问这位小姐想要点什么?”侍应生走过来。
“咖啡。不加糖。”宁佳不假思索。
“呵呵,宁佳兄,我们的口味很一致哦。”
“麻烦一下,请把咖啡改成橙汁。”宁佳叫住侍应生,以挑衅的眼神看着徐烟。
“OK。”
徐烟轻轻玩弄着小指上的银指环,笑道:“你就非要把我们分成黑白二元一样明显才高兴?”
“我只是临时想喝橙汁。”宁佳一本正经。
“忘了告诉你,这家的橙汁味道偏淡。”她仍然在笑。
“你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喝茶吧?”
“ 我们公司圣诞节会开一个答谢客户的嘉年华酒会,需要一些节目助兴,有没有兴趣来唱歌?”
“看时间吧。也有些酒吧向我发了邀请。”
“希望你在圣诞前的一个星期给我答复。”
“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歌?”
“我还知道你是四海音乐学院社音系的大四学生,成绩优秀,曾参加过多次大型的歌唱比赛,都取得不错的奖项,不定时会在本市多家酒吧演唱,还有,”徐烟眯起眼睛一笑,“和一个姓孙的女孩子关系暧昧。”
“调查得蛮仔细嘛。”宁佳笑笑。
在人才济济的这所著名音乐学院,宁佳绝对不属于风云人物。虽然她很有音乐天赋,但不擅长孔雀开屏的作秀与张扬。因此,大学四年,没什么特别突出之处,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歌唱得还不错,有点中性的女生。
而不巧,这世界更喜爱喧哗与烟花刺激眼球。多闪亮的珍珠,在五颜六色的稻杆遮盖下也只能黯淡无光。
橙汁送上来。宁佳喝了一口,皱了一下眉。果然不幸被那家伙言中,岂止是偏淡,完全是扯淡。
“我说得很对吧?”
“这年头,小偷连橙子里面的糖也不放过。”宁佳懊恼地说。
徐烟打了个响指。
侍应生走过来。
“麻烦,给她一杯咖啡,不加糖。”
“你是不是应该征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宁佳略显不满。
“忠告一下,过份固执的人容易不开心。”她笑道。
“那你呢?你开心吗?”
徐烟的眼神越过窗户,落在高楼上面的蓝天。
晴空蓝得摄人,几丝薄云像被撕碎的丝絮淡淡地粘在上面。
一群灰色的鸽群从高楼中飞起,转眼消失成一颗颗小黑点。
“我啊…………我很好。”
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是的,很好,一切刚刚好,连烦恼也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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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馆。
今天天气很好,高楼的玻璃墙反射着阳光,很刺眼。咖啡馆在半山,所以,远远的看下去,水泥的森林像一座缺乏创意的大迷宫,重重叠叠。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来来往往,和辛勤的蚂蚁一样壮观。
宁佳看着山下楼层,突然对徐烟说:“你觉不觉得这座城市像一个笼子?”
“其实,对于驯养惯了的动物,哪个地方都不是笼子。”徐烟笑笑。
宁佳耸耸肩:“不是有人说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哪,宁佳兄。”她用调侃的口气说。
宁佳不说话。
说得对。
当我们从一点点妥协到习惯妥协,懂得受伤后掩盖起来,我们就成熟了。
生活就是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机器,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被打磨得似曾相识。
年轻时坚持的梦想最后会成为幼稚的代名词,化成菜篮子里的人间烟火。
我们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21岁的宁佳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冷。
徐烟体贴地拍拍她肩头,说:“小孩,音乐不妨艺术一点,做人就不必了。”
宁佳斜睨她:“你真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杏坛遗珠。”
“这年头,吕洞宾先生果然不能当。”徐烟苦笑。
“切。打击盗版。”
宁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徐烟说这种平时不会和别人说的话。
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如故这回事吧。有些人,和他们说过的话能填平马里亚纳海沟,仍然隔着透明的墙壁,但有些人,只不过几句话,一个眼神,便已意会明了。
抬起眼,正好对上她的脸。
那双在夜色中显得魅惑的眼睛,此时在阳光下清澈一如林间泉水,乍看上去,她的眼珠子像是海的颜色。
眼前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有点迷惑。
“开始觉得我迷人了?”徐烟唇角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微微眯起的眼睛又开始变得暧昧。
“我在欣赏你后面的一个广告牌。你看,白底红字,醒目鲜明,稳重中带出一点活泼,端庄又不失大方,简洁明快,给人们的视觉带来极大的享受。”宁佳煞有介事地说,眼神却早出卖她狡黠的笑意。
“……以前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其实很欠揍?”
她露出一个笑容:“目前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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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徐烟,回到公寓。
孙晓慧正心不在焉地靠在窗台拨弄花瓶里的花朵。透过窗口的阳光披在她身上,人比花娇。
“怎么了?在想我吗?”宁佳笑着把手放在她肩上。
孙晓慧笑了一下。有点勉强。
“发生什么事了?”她眼尖,看到她眼圈微红。
“没什么。”孙晓慧回答。
“小慧慧,骗人的不是好孩子。”宁佳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前面,拉住她的手。
“我妈,她知道我们的事了。”孙晓慧抿抿唇,看了她一眼,“我和她吵了一架。”
“呃?”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告诉我家人……不过,也没有什么啦!”孙晓慧忽地笑起来,明媚如花,“我妈她最疼我了。我只要和她多撒撒娇,说说好话,就没事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和阿姨见见面吧。”
“不用了。又不是天大的事。”孙晓慧亲了她一下。
“那你自己要多注意一点,别和阿姨吵架。”
“知道!”
宁佳站起来放好自己的背包。
“宁佳……”
“还有什么事?”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啊?”她托着腮,微微侧着脑袋。
宁佳笑道:“那句话本来应该是我问的。自从孙小姐和一个叫宁佳的走在一起,那个姓宁的就成了孙小姐身边的蜜蜂蝴蝶的头号仇人,每天夜里,不知有多少人在卧薪尝胆,苦练电眼神功,誓要踢走宁佳,夺回美人心。”
“又开始不正经了。”孙晓慧“哧”的一下笑出声。显然十分受用。
真是个好女孩。容易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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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烟,26岁,某名校毕业,目前是本城一家有名的公司的市场部经理。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除偶尔有点关于同性的桃色绯闻外,基本称得上良民标兵、市民楷模。
这是宁佳在后来所知道的徐烟的基本资料。
“精英啊,国之栋梁。”宁佳很“高山仰止”的惊叹地看着她。
徐烟呵呵笑道:“你又拐着弯在骂我了。”
宁佳趴在吧台上,笑道:“过度联想有损身心健康。”
“我不认同这个观点,例如……”她笑吟吟地端着酒杯,眼神落在宁佳颈窝上。
宁佳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毛衣,领口比较宽敞,修长的脖子下,两条线条优美的小锁骨处肌理细腻,温润如玉,看到的人都会想伸手摸一下。而看徐烟的目光,显然还在无限延伸的想象中。
“我可不可以建议你去死?”
“此建议包含强烈的个人主观因素,本人否决。”她笑道。
宁佳和徐烟的相处模式在第一天认识时已经基本成型。徐烟表面上来看,性格温和,容易相处,从没发过脾气。宁佳就曾看到她不小心碰了一下街上某泼妇,该泼妇对她口出恶言,她依然维持着很好的笑容,直到那女人无趣的走开。她的表情一直是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已。
她骂人是她的事,我也可以选择生气或不生气,我何必要为她的行为破坏自己的心情?
她笑微微地说。
宁佳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就像夜晚淡淡的月光,光照万物,温柔美好,但伸出手去却是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这位同学的心,大概连爱国者都轰不出一个直径一毫米的坑。
宁佳如是下结论。
当然,她可以生活得很好,好工作,和美丽的女孩或者英俊有趣的男人谈谈情,然后在适当的年龄和好对象结婚,生儿育女,生活可以如电视上拍出来的家庭画面一样甜美,令人称羡。
但是……想到她在飙车时不要命的狠劲,宁佳耸耸肩。
这个女人满矛盾的。
虽然徐烟第一次被她拒绝后“发乎情止于礼”,但她的眼神依然一味的暧昧,嘴巴也不时撩拨她一下,显然贼心不息。但宁佳不认为她爱她。
对她的兴趣,就像追捕猎物的过程,让人兴奋,但吃完了,舔舔嘴,就该划上句号了。或者她有文采的话,洒几滴眼泪在键盘上,像安妮那妞整几篇文章,好拿来感动一下自己。日子一长久,记忆与文字帮着扭曲事实,也许真能散发出一丝爱情的气味。
但她宁佳才不会成全她,当她回忆录中的其中一朵红玫瑰。
她不是她身边来来去去的陌生的美丽女孩。
不过,即使如此,宁佳还是很乐意和她混在一起。她居心不良,但总算与她心有默契,容易明白她的想法,和她在一起是愉快的,损她也是愉快的,就这已经值得了。某种情况下,她们是同一类人。
所以,宁佳常会在晚上和徐烟结伴泡吧,或偶尔飙车。
徐烟在飙车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平常的斯文秀美温柔淡定像集体请了假外出,专注、狂野、狠劲十足,完全的不要命,连眼睛也闪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光,活脱脱一只外型优雅的野兽。即使男人也要自叹不如。
宁佳取笑她有可能在月圆之夜会对月狂嚎,然后变成狼人。
你要是在月圆之夜打扮得像颗糖果一样甜蜜地躺在床上,我就变给你看。
自然这种话的后果通常是被宁佳追着打。
不过,她细长的眼睛暧昧起来在夜色中有着紫萝兰一样的光泽。这个会让宁佳不爽。不管是错觉还是幻觉,那光泽总让她的心跳小频率地加快一下。
她不喜欢。宁佳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
所以,作为礼尚往来,有时她也故意逗一下徐烟。例如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一改平时的清高,会特意对准了徐烟唱情歌。有时用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视她,有时蹙着眉满脸忧伤,有时温馨浅笑。这时,她就会心情不错地看到徐烟表情和眼神的细微变化。
然后下了台,她还是如潮水退去的沙滩,带着清冷略显颓废的表情,继续损徐烟。
徐烟便会苦笑地说,宁佳,你又欺骗我这个纯真无知的少女。
这导致她们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既透明又暧昧的地步。非常微妙。
当然,两人也会有完全融洽的时候。那就是靠在一起轻声交流对在场的女人评论的劣根性发作时。
“那个穿红衣服的,估计脸上的粉剥下来够蒸一笼小馒头。”
“你那什么眼光。你说的那个,身材可真称得上‘一马平川’。”
…………
一样毒舌。
她们两个在一起时,像双子星一样,比较引人注目。因此,偶尔会有女孩子主动搭讪她们。胆大一点的自己走过来,胆子略小一点的会递上纸条,上面写着“我喜欢你,可以交个朋友吗?”“我是那边七号台卷头发的那个!”上面无一例外留着她们的电话号码。
但多数时间,还是她们两人腻在一起。宁佳懒得和陌生人打交道,徐烟同样也懒得应付。两人都喜欢当旁观者。
徐烟来本地已经很久了,还是不会说粤语。宁佳有兴致时就教她唱粤语歌,全唱对的话,就赏她一杯酒。有时是啤酒,有时是调的酒。也许是平时应酬的客户多,徐烟很能喝酒。但从不贪杯置醉。这也是她的一个原则。据她说是不喜欢模模糊糊状态下做的任何决定或选择。
跟着宁佳学粤语歌,徐烟显然不是个好学生。
会把“但求你未淡忘往日旧情很想一生跟你走”唱成“淡求泥未蛋忘往日旧情很想意生跟泥走”。
“你的□□我怀疑是从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得来的。”宁佳笑得直不起腰。
“谁叫你的奖品太没有吸引了。”她笑眯眯地说。
宁佳也会带着孙晓慧和徐烟还有平时的朋友一起外出。
不过,孙晓慧很不喜欢徐烟。
“她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我不喜欢她看你的样子。”
“呵呵,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只是一起玩的好兄弟。”宁佳的把脸贴在她面颊上。果然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
“张生和崔莺莺还是表兄表妹呢。”孙晓慧笑道。
“我们两个都是女人,没有人愿意当张生。”宁佳苦笑,“而且你没看到?喜欢她的漂亮美眉多了去,宁佳又不是漂亮可爱的小女生。我告诉你,那家伙眼光很高,又挑剔,嘴又贱,经常得罪美眉,所以才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放心啦。”
“我……我还是觉得害怕……”孙晓慧低着头。
“你不相信我么?”宁佳微笑地捧着她的脸。
孙晓慧眼神有点迷茫,不知所措,说:“我……”
宁佳深深地吻上她粉嫩的双唇。
虽然这时代的爱情像早熟的花,茁壮迅速地成长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然后很快凋谢,再重开,换一个对象像挑选菜单一样便捷,但我愿你明白,我依然会和你一起。
晓慧,你这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