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树海之鱼

4、第 4 章

　　（四）

　　“徐小姐，不如你今晚来我的房间详谈。”对面那个西装毕挺的胖子微笑地向徐烟伸出手。

　　“我看一下，稍后给你电话。”徐烟含笑地说。

　　他握住她的手，不经意似的摸了一下她手背：“徐小姐的手真漂亮，如果在上面加上一颗钻石的戒指，就更完美了。”

　　“杨总说笑了，”徐烟笑笑，“如果杨总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杨总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走出酒店大堂，徐烟长长舒了一口气。

　　卖了一个下午笑，都快脸部肌肉石化了，结果还是浪费时间。

　　手机铃声响起。

　　“小烟，你现在在哪里？韩先生和周阿姨都已经到了。周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还没来。你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了？韩先生的条件很好……”

　　“呵呵，我见一个客户，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我马上就去。”徐烟温和地打断了妈妈的话。

　　加上今天的韩先生，所见的对象终于超越个位数，向十位数进军了。

　　相亲，已经成了她近期的一个类似去超市挑选商品的活动。但愿今晚的这位比较有可观性与欣赏性。看不到美女，男色也可以悦眼。

　　等她再从酒店出来时，已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

　　看看时间，马上骑上她的摩托，真奔城南的四海学院。

　　宁佳还没有到。徐烟把车子停好，靠在石柱上。

　　想起刚才的相亲，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今晚的韩先生不错。外在包装精美，有车有房，可算赠品丰厚，黄金年龄，举止有礼，绅士风度十足。谈论的内容为歌剧、高尔夫球、股票、房价……。她自己，微笑，眼神温柔，轻言细语，温文尔雅，标准淑女。

　　就像在拍一辑广告照片。

　　无聊的晚上，正儿八经地装B的几个人。

　　徐烟下了个结论。

　　话虽如此，然阳光底下无新事，装B也好，造假也好，她的人生，在她人眼中，自己的眼中，都是规划好的路线，她需要的只是沿着这条康庄大道走下去。

　　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像已经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坐下来，头低一点，手托右腮，你可以为本校增加一个‘思想者’的塑像了。”宁佳双手插袋走过来，“几天不见，学会装深沉了。”

　　“那是你的专利，本人岂敢班门弄斧。”徐烟笑道。

　　“一般人分不出装与个人内涵是正常的。”宁佳冷笑一声，两道修长浓秀的眉毛斜斜一掀。

　　“我只看到有人乌云压顶，印堂发黑，脑门写满‘不高兴’三个字。”

　　“如果你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着求你放过她女儿，不要让她的女儿从正常人沦落成变态，她看你就像看非典病毒，你碰她一下她都吓得哆嗦，然后你再被校领导请去饮茶，你还能春风满面？”宁佳没好气地说，两眼凝望街上人流。

　　“哦。原来如此。”

　　“还有,今天我一打开房门，看到房东大婶，房东大婶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双手护胸，一脸警惕。”

　　徐烟忍不住大笑起来。

　　宁佳也笑了。

　　“晓慧呢？”

　　“跟着她妈妈回去了。再不回去，我看阿姨大有向孟姜女女士学习的趋向。那地方呆不下了，我近来正找房子准备搬家。”宁佳头痛地揉揉眉心。

　　“慢慢来吧。要一个安份守纪的正常人接受这事，需要时间和耐性。”徐烟拍拍她肩头。

　　宁佳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但眉宇间仍然阴云密布。

　　“走，今晚带你去一个以前没去过的酒吧，跳跳舞，坐一坐，放松放松。”徐烟发动车子。

　　那间酒吧不大，女性向，隐身在深巷，一半陷在地下。生意兴隆。

　　一些年纪很小，被约定俗成称为T的女子，多数竖着短发，穿着宽大的外套，三五成群，拼酒，吸烟，大声讲着粗口，烟雾缭绕。还有一些被称为P的女子，涂着闪亮的指甲，打扮得像迷人的花蝴蝶穿梭其中。

　　有人像八爪鱼缠在一起热吻，还有在掷骰子掷得兴高采烈，旁边还有人喝醉了在骂人。

　　旋转的灯光掠过她们的脸。都很年轻。鲜活的青春，花一样的年华，像无人看管的野草，尽情疯长在灯影斑驳中，配合电子迷幻的曲子，恍如末世最后一场醉生梦死。
　　宁佳不欣赏开到荼蘼的气息。因此，她只沉闷地低着头喝她的咖啡。

　　“这间酒吧看来不怎么合你的口味。”徐烟在一旁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净是一些无聊的小P孩。”

　　“貌似你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你什么眼光！”她斜了她一眼。

　　“小孩子嘛，就喜欢扮成熟，等她们年纪再大一点，就开始还童装可爱了。”徐烟一边笑着，一边不怀好意地抱住她肩头。

　　宁佳的目光斜向肩上的手：“古人有训，非礼勿动。”

　　徐烟靠近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必要的肢体接触是传递人类感情的一个重要途径。何况我们是好兄弟，自然要亲密无间。”

　　她的气息弄得宁佳痒痒的：“你下次再在我耳边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呵呵，做贼心虚。心理学上说，抵抗诱惑是因为根本已经心中有鬼。”

　　宁佳笑了一下，说：“徐烟，你说话其实和你的飙车有一拼。”

　　“愿听详解。”

　　“找死。”

　　徐烟呵呵地笑起来。宁佳真是个有趣的人。她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走吧。两个老木头摆在一群小P孩中，你以为很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向出口走去。

　　经过一张桌子，有个戴着绿色美瞳的女孩子对徐烟笑了一下，很轻佻。

　　徐烟扬起唇角，回赠一个。她从来不吝啬笑容。反正不用花钱，又能让别人心情愉快，何乐而不为？

　　女孩身边那个留着板寸身材很高的女子却一下子站起来，揪住徐烟的衣领：“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

　　徐烟无辜地叹了一口气：“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要我去死？”

　　“少装蒜！你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的女人！”女子横眉怒目。

　　很多人围了过来，大家都因为有打架看而倍觉兴奋。尤其是桃色事件的架，更让女人精神大振。

　　“SORRY，”徐烟笑眯眯地向那女子说，“刚才纯属无心。”

　　“你走不走啊，还跟那些无聊人扯什么？”宁佳不耐烦，去拉徐烟。

　　“臭八婆，你说谁无聊？”那女子放下揪住徐烟衣领的手，逼向宁佳。

　　话音刚落，突然宁佳狠狠向她脸上挥了一拳。那女子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后跌倒，碰到一张桌子，连人带桌摔倒在地上。摔碎的玻璃杯杯碟碟发出刺耳的响声。

　　围观的女孩子们骚动起来，尖叫不已。

　　“给脸不要脸！正好本人心情不好。恭喜你中头彩了！”宁佳冷冷地说。

　　那女子捂着被打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宁佳拖起徐烟的手，走出去。

　　“哇，那女的好帅哦！”身后传来女孩们的叫声。

　　徐烟驾着摩托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茫茫的大马路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嘛。宁大侠。”

　　“以前学过跆拳道。”宁佳兴致却甚是低落，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会想学这个呢？”

　　“强身健体，响应我国提高国民身体素质的号召。”她无精打采地说。

　　“靠，你就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谁不正经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颗大号豆芽。长在古代，也就扶着海棠树拿小手绢吐血的份。”她懒洋洋地说.

　　“是吗？”徐烟眯起眼睛。

　　“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加速也不说一声！”

　　“呵呵，抱紧一点，200时速又快来了哦。”徐烟在风中大声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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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间深巷中的小吃店。

　　已是初冬，风带着寒意肆无忌惮地灌进来。老板娘缩着脖子坐在柜台后面打盹。

　　店中只有徐烟和宁佳两个客人。

　　“你不是酒精过敏吗？还喝那么多？”徐烟坐在她对面盯着她。

　　“今晚例外不过敏。”宁佳脸颊通红，那双微陷的深黑漂亮的眼睛越发深沉。

　　“呵呵，喝完酒，下一个镜头是不是该跑到外面去抱树痛哭？”徐烟调侃她，“经典的失恋镜头哦。”

　　“这就是为何我国的影视业会委蘼不振的原因。”宁佳哼了一声。

　　店中的电视还在开着。此时正在重播某娱乐节目的新歌推介。一个面熟的男歌手在唱着一首深情款款的歌，单眼皮的眼睛在努力地高频率疯狂发电。但因为太过度，所以看起来倒有点像漏电，电得人鸡皮乱掉。

　　“唱得不昨样，可惜了这首歌，旋律真不错。”徐烟无话找话。

　　宁佳直直地看着电视，突然，用力地一拍桌子：“我X他姥姥亲舅八大姨祖宗十八代！”

　　不仅徐烟吓了一跳，连老板娘的瞌睡虫都吓得跑个精光。宁佳外表斯文优雅，所以当她爆粗总能成功惊倒周围人。

　　“宁佳兄，你醉了，我们回去吧。”徐烟站起来去扶她。

　　“我告诉你，那首歌是我写的！”宁佳站起来，有点摇摇晃晃，“我他妈的被骗了！”

　　“好，好，是你写的。”徐烟一叠声地随和着她。

　　“你不相信？”

　　“相信，我相信。”徐烟温柔地笑道，把她扶出店外。

　　“我会让你相信的……”宁佳带着醉意，“那个垃圾，说给我修改一下，连我的原稿都骗走了，还他妈的有名的词曲作者……”

　　“我知道。乖，我们先回去睡觉。”徐烟抱着她肩头。

　　上了摩托车，徐烟小心地把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

　　宁佳的脸靠在她背上，热呼呼的。

　　徐烟刚要发动车子，突然她在后面梦呓一般地说：“……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我很厉害……但我对着她妈妈，却不知所措……”

　　徐烟静静地听着，拍拍她的手。

　　“……晓慧……她终究会回到她的生活……我知道，我早知道……”

　　徐烟感到背后某个地方传来水气透过衣衫的湿湿的凉意。

　　“……没有人，会和我们这样的人到老……对吧……”

　　徐烟愣了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