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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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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一队人马护送着一辆载着灵柩的车从昆仑镜花庄出来,一径往山下行去。
那是押运秦菲青灵柩的护灵队。满天飞舞的都是纸钱,偶尔几声锣响,将人群中嘤嘤嗡嗡的哭声压下去。很难想象七日之前镜花庄还在一派喜庆之气中,仅仅只过了一夜便天翻地覆,喜事变成了丧事,庄内的萧条凄凉可想而知。
在秦臻强烈的要求下,镜花庄三大长老只有同意让秦臻带着女儿的灵柩回家乡安葬。花子扬一直未置可否,但他心中知道,经此一变,他再也不能强求什么。秦菲青已死,他也恍如失了大半魂魄,整个人都变了。
在那支队伍的后面远远地跟着一辆缟素的马车,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走着,与护灵队保持着三丈开外的距离。
秦臻阴着脸回头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拨马回驰,奔到马车近前,大声吼道:“花子扬,你还跟着干什么?滚回去……”
马车停住,车夫害怕地看着秦臻,不知如何是好?花子扬挑帘而出,跳下车来道:“我只是想送送菲青……”
“不用你送……”秦臻冷笑,“我只愿菲青从来都不曾见过你……滚……再不滚,我这杆枪可不长眼……”说完这话,他恶狠狠地瞪一眼花子扬,兜转马头,在马臀上狠抽一鞭,哒哒地往前而去。
花子扬怔怔地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山坳后,心如刀绞一般。回到马车中,对车夫道:“抄近道往前赶……”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前行去,绕过一道山梁,进入一片松林中。花子扬忽然叫车夫停了下来,林中一棵古松下拴着两匹健马。花子扬下得车来,四下里巡视一番,忽然在车厢壁上一拍,只听啪嗒一响,车中底板竟然弹了起来,原来内里竟藏有暗格。两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是风九魔和宫冶儿。
“你们走吧!”花子扬指着两匹健马道,“这两匹马日行千里,等二弟发觉,已无法追上你们了……”
风九魔抱拳道:“多谢子扬兄成全!此番大恩大德,九魔何以为报?”
“走吧!”花子扬叹了一声,“我借着送菲青之名,却做了这等有损镜花庄声誉的事情,既是对菲青不敬,又是对二弟不起,唉!”
宫冶儿跪倒在地,哭道:“都是我害子扬大哥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来生小妹定当犬马来报……”
花子扬忙道:“弟妹,快快请起……只要你日后和风兄和和美美,我也就算做了一件好事,哪里要什么犬马相报?”他扶起宫冶儿,暗自苦笑:“弟妹……我还叫她什么弟妹?我哪里还有脸再见二弟?”
两人再三拜谢,终于上马离去。
眼望着两人越去越远,终于消失不见,花子扬才叫车夫赶了马车往回走,爬上一座山头,花子扬跳下车来,往山下看去,只见送灵的队伍已走得远了,远远望去,只是一个黑点。他站在山头上,风声呜呜从耳边而过,仿佛是她的哭声。
终于再也看不见了,他颓然坐倒,脑中空空一片,什么也不能思考。直到他听到那劲急的马蹄声,才茫然从地上跳起来。
飞奔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是他的二弟——花子金。
花子金渐渐在他眼中放大,他逼近前来,用从来没有过的冷漠的目光盯着花子扬。花子扬心中有愧,不敢正视,低下头去。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放掉他们?”花子金紧盯着他,他万没有想到,背叛他跟镜花庄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哥。
“二弟,我对不住你……”花子扬似乎疲倦极了,连目光都有些散乱。
花子金冷笑道:“你还当我是你二弟?你还当自己是花家子弟?你居然亲手将你的弟媳拱手送给他人……”他怒不可遏,跳下马来,戟指指他鼻尖,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可是你并不喜欢宫冶儿……”花子扬避开他愤怒的目光,淡淡道,“你喜欢的是尹师妹……”
“那是我的事!”花子金怒吼,“你将我至于何地?你将镜花庄至于何地?你是送嫂子的亡灵,哼!可笑!”他忽然拔剑,一剑劈下,“轰”一声,马车一裂为二,箱底的暗格一望可见。驾辕的马儿受惊,“唏律律”一声悲嘶,忽然纵蹄朝山下狂奔而出。
花子金望着残车,忽然平静下来,再不看花子扬一眼,将那车夫一把抓过来:“走,带我去把人追回来。”
花子扬一跃上前,拦住了他:“二弟,你放过他们吧!”
“让开!”花子金冷冷看着他,丢开那车夫,车夫早已吓得呆了,一经丢手立时瘫在一旁。
花子扬看着他,眼中有深深的痛楚之色,几乎是恳求一般:“二弟!”
“让开!”花子金往前一步,伸手去牵马缰,却被花子扬挥手拦住,一瞬间,两人已过了十来招。花子金越想越怒,眼中直欲喷出火来,猛然间掣出镜花剑,对着花子扬便是一剑。二人先前并未用兵器,花子扬来不及拔剑阻挡,眼见得那剑当胸刺来,竟不闪避,那剑噗地便刺了进去,血花飞溅。
花子金见大哥中剑,猛然警醒,抱住他道:“大哥……大哥……你为什么不躲?”他后悔不及,眼见花子扬胸口鲜血长流,又悲又痛,不觉掉下泪来。
花子扬脸色惨白,缓缓将他推开,神色淡漠之极,甚或连痛楚都不曾有。他道:“既然你不想宫姑娘走,那么……我去把她追回来。”他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头也不回。
花子金凄声喊道:“大哥……”他徒然跪倒在地,眼望那背影一点点远去,只觉无限孤单落寞。
天地之间忽然漆黑一片,乌云滚滚,在花子扬头顶处一声炸雷鸣响,喀喇喇一道光电,将昏暗的天幕撕成两半,大雨如注,倾泻而下。
彤云密布,风雨欲来的前兆。但前路一片荒寂,不见人烟。
风九魔抬头,隐隐闻得雷声轰鸣,便对宫冶儿道:“要下雨了,得找个地方避雨。”
宫冶儿侧头看他,眼波格外温柔:“我听你的。”
风九魔看她一眼,唇角一抹笑意散开,二人四目相对,浓情无限。
雨点扬扬洒洒飘落,噼哩啪啦有愈来愈大之势。打马一路疾行,不多时竟瞧见前面有一家小小的客栈。
两人催马驶到近前,客栈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朝二人一看,有惊异之色。
“这不是风九爷跟宫姑娘吗?”那人迎上前来,热心的拉过两人的马匹。
风九魔仔细一看,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宫冶儿却噗嗤一笑:“你是那个小道士?”
那人憨憨的笑:“是啊,还是宫姑娘记性好,我现在不是小道士了……”
风九魔豁然醒悟,一拍脑袋笑道:“你果真还俗娶媳妇儿了?现在叫你什么呢?”
那人道:“叫我阿钟吧!”将二人让进房里,又派人安顿好马匹,方过来与二人叙旧。
风九魔把客栈四下里一看,点头笑道:“不错啊,开起了客栈,做起了老板,你媳妇儿呢?”
阿钟呐呐地笑,说不出话来。宫冶儿轻轻一拉风九魔衣袖,轻声道:“你就别打趣人家了,你看他,多不好意思。”风九魔呵呵一笑,也就作罢。
阿钟眼圈微微发红,道:“多亏风九爷救了我,不然哪有今天。”
风九魔笑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如今安心过日子就好,我们也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吧。”
“好好……我倒把紧要的事忘了,这就去。”阿钟诺诺连声,一溜烟跑去了后堂。
雨越下越大,顺着屋檐泼水般流淌下来,叮叮当当打在廊檐下的瓦罐花草上。后堂里阴暗不见天日,一个黑影沉在暗处,悄无声息的笑着:“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