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口蜜腹剑》瀚海星空

20、婚姻问题

　　侧卧躺椅，魔香焚烧，寥寥烟雾中，脸覆白色面具的人缓步靠近。阴郁的魔香沾染了来人身上魔气和戾气，凝化出不纯的形态。蛾罗睁开眼，起身道：“什么任务让你非得回魔界执行？”
　　“叶小钗。”
　　蛾罗挑眉道：“无风原、佛剑分说、阿那律眼？”
　　“嗯。魔君的魂箭虽重伤佛剑分说，但佛剑分说并未被劫回魔界。”扯下面具，扇衣伸手掐断魔香，阴冷的香气尽散，“如此大意，是不怕别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蛾罗不以为然，“琉璃仙境成功魔化，慕少艾他们被吞佛、赦生重伤，不会有闲情来宿兰池的。”

　　扇衣闻言，突然侧过脸，似乎想起什么，双目紧盯着蛾罗，唇边掠过诡异的笑容，轻微张合的双唇发出低微又阴森的声音：“属下这次回魔界，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
　　蛾罗眼眸微眯，眼光从细缝一角射出，懒懒地道：“哦？说来听听。”
　　“说起来，也不过是公主与战神的小小八卦。只是主人下手如此之快，令吾讶异。”阴森褪去，脸上留下的是兴味的阴影。
　　蛾罗见此，不予解释，重新躺了回去，“既然是传闻，就应该明辨真假。”
　　“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满足属下小小的好奇心都不肯吗？”
　　“吾要让你失望了。”蛾罗扯着身上的薄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断然道。

　　扇衣抿唇，心里确实是有点失望，但他又立马开口道：“另有一事，鬼座在为心怀异心的别见狂华震怒。”
　　蛾罗反过头，皱眉道：“所为还是临阵脱逃一事吗？”
　　“非也，她与剑子仙迹一战失利，仅是鬼座疑心的起点，也可以说是鬼座的一面之辞。但在这之后，便是别见狂华自身的原因。”
　　“说清楚。”
　　“她弃神无道，脱离魔界，在苦境和一个叫恨不逢的男人纠缠不清。”能引起蛾罗的兴趣，让扇衣深感宽慰，缓言道。
　　“所言属实？”
　　“邪魅之眼回报，便是如此。”扇衣的语气充满了事不关己，倒像在说一个陌生人，“枉顾任务，擅离魔界，此举已够她死上千百回了。”

　　与他脸上讥讽的表情不同，蛾罗的脸笼罩在还未散去的淡色烟雾中，隐隐散着晦暗不明的气息。沉默之后，她又躺了下去，吩咐道：“找出别见狂华的方位，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扇衣的脸生生扭曲了一下，眼见蛾罗闭眼睡去，终是无言退出水榭。

　　琉璃仙境一役，随未能将慕少艾等人暂尽杀绝，却使圆儿顺利进入魔界。这让秦假仙三人找得好不辛苦。他们路过集市，听不远处有人道：“别见狂华，背叛魔界的下场只有死。”
　　荫尸人道：“有人在讲魔界啊，我们来去看看。”

　　只见一红衣华服的女子和一白面男子相对而坐，数十名魔兵手持利器将他们围起来。秦假仙三人为免殃及池鱼，躲入背后的草丛中偷看。
　　别见狂华冷言道：“逼人太甚，将自惹祸端。”
　　“执迷不悟，该死！”领头的魔兵一言说完，正要提刀上前。而别见狂华对面的男子迅速握住筷子筒，数支木筷飞向在场魔兵。魔兵正是不急躲闪之刻，突来一道剑气解救魔兵毙命之危，木筷尽数粉碎。
　　“伤吾魔界之人，想好付出什么代价吗？”
　　话音一落，暗藏阴冷魔香的冽风急速扫来。恨不逢手伸向腰间白色絮名剑，未有察觉，便觉颈后一痛，只是隐约看见一脸覆金色面具的紫衣魔者，又立马瘫软在地。

　　众魔兵眼见来人，纷纷后退几步，“参加公主。”
　　蛾罗未给他们留一眼，只是在恨不逢身边缓慢踱着步子，细细打量着他的脸，道：“回魔界。”
　　领头之人看了眼别见狂华，犹豫了一下，招呼身后魔兵道：“快走。”

　　“啧，长得倒是俊美，是个小白脸。”蛾罗心道，可惜不是我爱的类型。
　　别见狂华握杯的手一紧，蛾罗侧过脸，将目光转向她，“安心，吾只是让他小睡一觉。”
　　“公主，属下……”别见狂华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紧张，欲起身。
　　“坐下。”余光瞥向集市中的人喊叫着“是魔界！”纷纷窜逃，这一切昭示着他们对魔界的恐惧，蛾罗无良地笑了笑。平复唇角弧度后，瞥了眼对面的人，拂袖沉声道：“狂华，跟吾来。”

　　两人化光离开后，秦假仙三人从草丛里爬出来，秦假仙挠着脑袋嘀咕道：“奇怪，那个女人怎会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业途灵颠着脑袋道：“大仔，那个女人是魔界公主耶，你怎有可能见过？”
　　荫尸人道：“大仔是在梦里见过啊。”
　　“不用你在这乱说。”秦假仙一巴掌拍向荫尸人的额头，又奈何左思右想无果，便搁在脑后道，“不管了，我们先去找出圆儿那只猴子。老小，走。”

　　重建的宿兰池，临水架空，湖面荡起的冷风，吹起檐口下垂的轻纱飞舞，亭外成片的兰花若隐若显。蛾罗提起置于文火上慢热的酒壶，斟上一杯，渐渐满上，清亮的酒在砂质酒杯中细微地溅起泡泡，淡淡花香混杂醇香和热气溢出。
　　“水畔风冷，喝杯酒暖身。”
　　一杯酒推至身前，别见狂华端起，未有停顿，一饮而尽。蛾罗轻叹着惋惜，一手提起横把，另一手挽着提壶手的袖口，再斟上一杯，问道：“吾之酿酒技术，较之当年，可有退步？”
　　“吾不懂酒。”

　　蛾罗不在意地扯唇轻笑一声，后又打量着金饰束发的别见狂华，操着低缓的语气，似是感慨而道：“自从你上位三道守路者尊位，吾就好久没看到你这张脸了。不想再见，竟是在这种时候。”
　　“吾有负重托，让您失望了。”一言勾起回忆，不再是铁甲披身的魔者有一瞬间的动容。彼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魔人，眼前的人也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公主。直到后来她移居神无道，眼前人也戴上面具步上战场，两人便分生了。

　　蛾罗听着她疏离的话，垂下眼帘，摩挲着茶杯上的刻纹，温言道：“你不必如此。今日吾来找你，与先座无关。但吾相信，你不会忘记魔界是如何对待背叛者。”
　　“哎，吾明白。”一声叹息，简单三字，坚定又悲凉，对未来可预见的悲凉与迷茫，不握神无刀的魔者握紧了双手。
　　“给吾一个理由。”
　　“吾累了。”她的眼里有掩不住的倦意。
　　蛾罗抿唇，指尖拨弄起圆桌上的一盘花干，抬眼问道：“既然厌倦了魔界的生活，那当初费尽心力登上先锋者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别见狂华不语，蛾罗再道：“路走得远了，难免会迷失初衷。吾可以认为你忘记了魔者生存的意义与荣耀吗？”
　　“吾并未忘却，只是所求不同当日。”

　　“用苦境人的一句话便是，你之心境大不同以往。”蛾罗沉默半响，又看似轻松地调侃一句，而后叹气低语道：“你可知，你今日所求，安于天命或是退隐江湖，都是让吾无法想象的。吾曾经以为，每一个魔，生命的终点都是殊途同归。”

　　别见狂华看向她，听着她的指尖在细碎的花干中划出的沙沙声，她的目光放在亭外的湖面上。眼前的人活着，眼里却没有憧憬，连必死的未来都看不到，瞳孔深处也只是一片荒芜的苍凉，那是一种无所求的悲哀。别见狂华喃喃道：“也许魔要的，是一种执着。”

　　蛾罗收回漫无目的的目光，缓言道：“有时候，执着也是一种快乐。没有执念的人，才是真正的悲哀。”
　　别见狂华双唇微张合，又见对面的人望着自己道：“从你的眼中，吾看到你对那个男人的执着。狂华，你对他动过心吗？”
　　透过厚重的面具，对方眼中的求知欲显而易见，别见狂华一愣，后道：“动心有，只是吾亦不知动心的对象是什么，是他这个人，或是他承诺给吾的未来。”
　　一语落下，蛾罗猛然笑出声，“哈哈哈。”
　　别见狂华不解，“嗯？”
　　蛾罗按下笑意，道：“魔物深谙人心，吾一直以为，你是个特例。今日一观，也许是吾看错了。”
　　别见狂华垂下脸，喃喃道：“错了，是吾看不透他的心。”
　　蛾罗轻笑着从花干丛中收回留香的指尖，道：“可惜吾在这方面没经验，帮不了你。”
　　“这不是现在该思考的问题。”

　　蛾罗心知她对魔界的穷追不舍放不下心，先座接下来的动作，也不用自己言明，她心中自有数。想到这，虽无法理解她的离经叛道，却不免有些惋惜，是为魔界失一大将，也为她可预见的浴血退隐路。
　　来回斟酌后，道：“狂华，吾不喜说无用之言，吾亦知你去意已决。但思来想去，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吾并不因为他是吾之师尊，便心偏于他。但平心而论，鬼座对魔界诸位战将如何，不止你我，异度魔界上下都看在眼里。那日你与剑子仙迹一战，他认定你是临阵脱逃，确实有所偏颇。”
　　“本就是吾实力不如人，无怨无悔。”别见狂华断然道。
　　蛾罗手一顿，终觉往事再提无用，叹息道：“依吾对他和冥见先知的了解，你还有机会。”
　　“吾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求不连累元祸天荒。”别见狂华低语道。

　　蛾罗心道，你还是不了解鬼知，若要杀你，除了元祸天荒，别无他人。“吾相信元祸天荒心中自有衡量，倒是你，有心理准备便好。”
　　别见狂华灌下一杯酒，起身道：“最后能与你对饮，吾可谓无悔。再见无期，告辞了。”
　　蛾罗看着化光离开，提起酒壶，熄灭火焰，轻言道：“希望到时候，你真正无悔。”

　　白衣魔者拨开轻纱，缓步靠近，道：“从她身上，您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你倒是说说，吾需要什么答案。”蛾罗反问。
　　“宛若空洞的心理，与欲念和执着绝缘的内心，既是攻之不克的铜墙铁壁，又是摧之即毁的弱点，这不正是妖餮剑能控制您的关键吗？”顶着蛾罗越来越冷冽的目光，扇衣缓缓评述道。
　　“你倒是知道不少。”
　　“前半句话，魔界上下，并非吾一人独知。后半句话，吾跟随您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扇衣笑道，“不过，这些都不是吾关注的东西，吾爱听的还是那点小小八卦。”

　　蛾罗打量着他的脸，他的五官都散发着八卦的味道，如此明显，又如此虚假，假得令人发笑。蛾罗几乎觉得他整个人都笑得居心不良。

　　也许是因为她毫无掩饰的嘲笑，扇衣并未止步，反而再接再励道：“主人没想过赌一场吗？用自己的心赌，若成，对您无损，若不成，吾相信您不会在意。”
　　蛾罗微蹙起眉，是对他话语的不满，然沉默片刻后，她又不愿计较，敷衍道：“吾即使不在意，婚姻也不同儿戏。”
　　扇衣抽了抽嘴角，“婚姻……咳咳，您可以不用考虑那么远的。”
　　“不为婚姻，这个赌便没有必要。”
　　“吾倒是第一次知道，您在这方面是如此严谨的一个人。”

　　他惊愕的神色溢于言表，蛾罗倏然觉得有必要为自身名节做一个解释，“吾虽好美色，但发于言语，止于行动，吾也不会无缘无故去调戏一个男人。龙宿很美，但你见过吾碰过他吗？”
　　确实没碰过，但也可以理解为兔子不吃窝边草，扇衣心道。“即使如此，他也可谓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蛾罗叹气，刚送上唇边的酒杯，未饮得一口酒，便再度放下，断言道：“对他，吾心虽动，但绝无此意向。”
　　扇衣的脸上，一瞬间，失望与笑容扭曲在一起，凝结成诡异的表情。
　　蛾罗垂下眼眸，含着杯沿抿上一口酒，话虽如此说，但如果是吞佛童子，也许可行，不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