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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思想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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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被拍得一阵响似一阵,许愿疑惑地望着门口,“什么人敲的这么猛,讨债的?”
沈易白放下手中抹布,许愿原以为他是去开门的,没想到他走到后面洗了个手,盛了碗粥塞到她的手中,“进房去喝了,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许愿看着他匆忙地样子皱眉,僵在原地没动。
沈易白急了,语气硬了几分,飞快道:“听到没?快进去。”
许愿不肯,“有什么事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解决的?”
沈易白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好推搡着她进房,“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床头有镜子,你先去照一照吧,这副尊荣没法见人的。”
门口的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跟催命似的捶在人胸口。
“喂——我说……”许愿还要再说,房门已经被沈易白带上。
他再三嘱咐,“不许出来。”
许愿颓败拿起床头的镜子,外面裹着红色的塑料外壳,反过来一看,背后粘的是还珠格格的剧照,小燕子和紫薇的脸贴在一块,由于做工粗糙劣质,没有保护的装饰贴纸已经被磨损得褪色,若不是这造型太过深入人心,就这模糊的画面还真是难以辨认。
许愿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拿在手里挺是新奇,她不知道,这样的镜子夜市和一元小店里多的是,她又随意地调转镜子,自己的脸清晰出现在镜面中。
着实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亏沈易白对着这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花脸还能那么若无其事,由于头天晚上挣扎得太猛,被人甩了一巴掌的半边脸都还肿着,许愿小心翼翼轻轻碰了碰,“嘶”得倒吸了口凉气,不碰还好,一碰一阵刺痛。
她扒开衣服,扭着头观察背部,艰难地看到了一片泛着粉红的伤痕,都是些细小的伤口,这点痛她还忍的了,只是沈易白说的没错,这副尊荣见人还不把人吓跑。
许愿虽说做事没什么分寸,大多数时候你看她都疯疯癫癫,好像什么都约束不了她,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但是这改变不了她对衣着样貌高要求的坚持,仪容不整的时候是坚决不会出门见客的。
当她听到门外争执声传来,她还是忍不住捂着受伤的脸把耳朵贴在门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见沈易白迟迟不开门,外边的人失去了耐心,高声叫喊,“里面人还不快点开门,不要以为躲在里面就万事大吉,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光靠躲是藏不住一辈子的。”
许愿心中一抖,还真是讨债的?
实则不然。
沈易白堆着笑前去开门,“这是不是王阿姨吗,您请进,你看这大清早的,才刚刚起床不是?”
王姓的大妈眼睛转了转,打量了这小屋子一圈,翻了个白眼,“看你还挺清闲的嘛,有这功夫都能搬出去了吧。”
沈易白搓了搓手,把这尊大佛请到厅里的沙发上,旧沙发上满是缝补的痕迹,海绵依然顽强地从绽线的地方露出头来,王姓妇女嫌恶地看了一眼,一挥手,“不用了,今个儿咱就站着说。”
这样的态度也预示着他们终于没有耐心一拖再拖,而要下最后通牒了。
沈易白硬着头皮恳求道:“王阿姨,你看能再通融几天吗,我和我家爱人都是没工作的,你们拆迁给的价……我不是说不公道,就是这钱别说再买套这样的房子,连快巴掌大的地也买不到啊,出去租,我们也耗不起这个钱,你们改造老城区是好的,但是不能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吧……”
王姓妇女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住,打住,沈先生,你这话已经跟我说了无数遍了,别人家都搬了就你们耗在这里,我明确告诉你,这招是没有用的,我王芳你们这种人见多了,别以为手里拿了所老房子就能坐地起价。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不搬走,别怪我们请法院和检察院的同志来。地方上让我来做你们的工作就是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你们这个问题,地方上不是不关心你们的民生问题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你们也要支持一下国家政策,再说了中低价商品房虽然没有你们这种超小的户型,但已经比市价低了很多,去银行贷款买一户小型的,也能改善生活不是,做人,得要学着变通。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工作挣钱,现在换套房子,也是对日后的投资。
你说如果你要是把这个房子卖掉,能不能找到下家还是个问题,能按照市价给你拆迁费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得寸进尺。要不,咱们法庭上见。”王姓大妈说起道理是一套一套,听起来很有道理,却是丝毫不肯让步,好的都往自己身上说,打着官腔配上盛气凌人的态度冲着沈易白就是一通指指点点。
沈易白被她呛得说出不话,憋红了脸只知道反复说着,“你们当初说好给加一万的,怎么能反悔呢,我……我也不想耽误你们的工作,但是老徐老胡他们几户根本没有拿到当初说的补贴,你们这是,这是过河拆桥!”
王姓大妈冷哼一声,“小伙子,你还年轻,不要干傻事,别把自己折腾进去,地价变动你不知道吗?你看现在房价是在涨,可你怎么就看不到这块地在跌?我们不是搞慈善的,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工作,好吧,理解万岁嘛。”
许愿在里面是听懂了,原来是拆迁房夹枪带棒地来赶他们走人了,其中纠纷不是一张嘴能说清的事,她也看多了这些事情,先礼后兵,今天来的是一位大妈,换做过几天可指不定是什么人来了。
现在规定是不许部门强拆现场的,可是用“劝”的也有各种劝法不是。
许愿猛得打开房门,她本来是听不惯妇女这高人一等的语气,可是打开门看见沈易白微微躬着身子,神情却绝对谈不上服软和让步,她深吸一口气。
她忍,忍无可忍就从头再忍。
她一向是目无纲纪,可她不笨不傻,知道这时候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鸡蛋碰石头还妄想玉石俱焚,那是做梦。
许愿顶着张青青紫紫的脸,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腰圆体胖的女人,她穿了身棕色的大衣,紧绷的腰身让许愿害怕她一个弯腰就能将扣子挣开,她手腕上缠着灰色的拎包,半露出个细细的玉镯,成色不是很好,颜色偏暗。
王姓妇女见到房里忽然出来个人吓了一跳,当她看到许愿破败的脸遮遮掩掩流露出些许诧异和不自然,她矮小滚圆的体型配上这样别扭的表情说不出的滑稽,一双小眼就快消失在脸上隆起的肥肉之中,只剩下了一条不那么友善的缝隙。
许愿走过去和颜悦色道:“阿姨,你说的我们都听懂了,我们答应搬,拆迁款也不用再加了,就按你们说的来吧,只是你看我们这样……实在过的辛苦,我们理解你,你也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不是?你看这样好不好,您回去就跟上级提交个申请,说我们一周内就搬。我们这两口子的生计,就全赖您了。”
她的神情恳切,目光从对方皱纹堆满的眼角挪开,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好言好语伺候着。
“小愿!”沈易白来到她身后,想要阻止她说下去,却被许愿悄悄掐了把大腿。
“闭嘴。”
沈易白看着许愿伏小作低的样子,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如果他不是今天这个没有出息的沈易白,许愿也不会刚醒来就要面对社会上如此多的无奈和艰辛。
对,旁人可以说他贪心,他就是要贪图那一万块钱,一万块钱,也许对从前的许愿来说就是一条裙子,甚至是香奈儿的一条裙边,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一块钱掰成两块的人,这是笔巨大的数目。
更何况,沈易白也不全是为了钱,在他眼里,这也是原则性问题,既然最初做出了口头协议,到了后来再反悔,哪有这种道理。
这种想法,其实是幼稚的,这不是什么乌托邦世界,英雄汉能为五斗米折腰,沈易白怎么就不能在现实面前低头?
有时候光靠原则并不能令问题迎刃而解。
被许愿这么一说,王大妈的脸色稍霁,谁不愿意被捧着?虽然说好话的这位面上带伤,淤青的颜色有些骇人,可王大妈还是听着乐呵呵的,遂又沉思半晌,答应了下来,“许女士你是个明白事理的。”说了,又斜眼瞥了面色铁青的沈易白一眼,“不像你家老公,任我们好说歹说,费尽口舌,他倒好,今天应着了,隔几日来还是这样。哎,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希望你们遵守诺言。”
这户顽固的钉子户能松口答应搬走,王大妈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就这样被许愿变着法哄走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可屋内两人不但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空气中仿佛能看到那根紧绷的弦,稍一用力,就会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