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刀》闻尔

1、一

　　寒夜，三更天。

　　四外阒静，街道空阔无人。他伏在屋顶，一动不动，任风霜结了满鬓。
　　对面的房屋门窗紧闭，室内一灯如豆，映了一个稀薄的影——肩宽身长，轮廓锋锐，好一个挺拔男子。

　　这个人他追踪了整整一年，从来无懈可击的防御终于在今夜彻底破灭。
　　而那个人甚至丝毫不曾发觉。

　　夜色愈发地深沉，他握紧手中的利刃，慢慢地扬起一线冷笑。

　　又过了半刻钟，风里送来断续的打更声。一叠复一叠，渐渐靠近他所身处的这座屋宇。
　　他并没有回头，目光凝驻在窗前的剪影上。

　　人影未动，他亦不动。

　　打更人缓缓走近，口里含糊不清地吆喝着，声音嘶哑而苍老，被风雪割裂得支离破碎。
　　他分了三分心神，聆听了片刻，便放下心来。

　　——不过是一个茕茕老者。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敲打铜锣的手甚至都在颤抖。这样的货色，还不至于入他的眼。

　　他彻底收敛了神思，指尖轻轻抚过掌中的短剑。
　　陌生的触感，冰凉的凶器。
　　这把剑名叫百里杀生，是绝顶的名器，却仍然配不上正握剑的手。

　　他想起自己从前的兵器，瘦长刀身，在夜晚泛出银色的光泽，连杀人时都美不胜收。
　　那是天下第一刀：明月。
　　那是他的刀。
　　而如今，却落在了对面屋内的男人手中。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打更人已经到了街道转角，再沿着墙壁向前走上十步，便到了他埋伏的正下方。

　　握剑的手指已经泛白。他躬起身，悄无声息地朝着亮着微光的房间掠去。
　　窗后的灯忽然晃了一下。

　　他侧附在门边，将身影隐匿在宽厚的门缝之间。那个位置很狭窄，却可以保证他的影子不会投射在屋内。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刻，不能有丝毫差错。

　　灯在轻轻晃动着，似乎正被人不断吹拂，久久没有平定。
　　而端坐在窗前的那人却依然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打更的声音终于来到了屋外，隔着院门，清脆地响了三声。

　　咚——咚——咚！

　　第三次敲击声猛地拔高，铜锣在瞬间被大力震碎，高亢的响声在达到顶点前戛然而止，留下破碎的余韵将危险无限地拉长。
　　这突变宛如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冷箭，在这一刻冲破阻碍飞射而来！

　　他眼神一变。手中剑锋倒转，身子在同时腾空而起，转瞬便移动到了另一侧。

　　待他重新站定，屋内的灯最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彻底熄灭。
　　烛光消失之前，他看见灯下的人蓦地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