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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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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没有月亮,厚重的云层掩盖了一切。彻底断掉光源之后,院中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一次,连打更的声音也无了。
他屏住呼吸,用力咬紧牙关,满腔的愤怒几乎就要喷薄而出,他却不能开口。
等待了整整一年,跟踪了整整一年,没料到最后竟然还是中了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隔了这么久,原来那个人依然天下第一。
黑暗中,忽然想起平稳缓慢的脚步声。
一步接着一步,走得踏实稳健而又悠然自得。在杀意如此凝重的夜里,来人仿佛正在春日的花园中闲庭信步。单是听这响动,便能推测出那从容的神态。
他绷紧了身体,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自己调整成最佳的进攻状态。
剑在手,人未亡,凡事都还有千万种可能。
他不能放弃。
来人走到他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住。
他藏身在粗壮的廊柱之后,明明那个人不能看见,但他却知道,自己早已暴露。
那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声音出人意料的温和轻柔:“出来吧。”
他岿然不动,心中的警惕却又提高了一分。
“明月,出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猛地令他一震。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掌,牙关咬到几乎碎裂。
这个称呼太过熟悉,熟悉得让自己完全找不到丝毫相关的记忆。
只是本能。
那种亲切的感觉,久违的温煦,从胸腔中缓缓升腾起来,将早已被寒意浸透的身体一点点重新捂热。
他脑中依稀闪过片段的画面,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也有人这么唤过自己。
轻柔地、温暖的语调,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夺回明月刀么?”那个人又开始说话了,话语间第一次透出些许疲倦:“出来吧。我告诉你东西在哪里。”
他在黑暗中蓦地睁大眼,冷锐的光芒仿佛透过廊柱直直射入了那人体内!
不能被蛊惑。
他提醒自己,方才所以为的女子声音,不过是一场幻觉。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杀了眼前的人,夺回属于自己的刀。
“明月,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了。”院内的男子似乎终于不愿等待,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豁然腾起!修长的身体贴着廊柱灵巧地翻转,手中短剑熠熠生辉,带起凛冽的寒风向迎面走来的人当头切下!
那人反应极快,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剑刺出的同时便猛地向后仰身。足尖轻点,身形宛如折翼的白鹤,在瞬间向后掠去!然而尽管如此,他的速度依然是快过了那人,堪堪退出一丈,剑便又夹着蓬勃的怒气拦截而至!
手中用的是剑,他使的却是刀法。刀剑混用正是兵家大忌,他的招式大开大合,转承之间毫不退让,硬生生用剑打出了刀的气势,将人逼得连连败退!
嘶!
剑尖划破衣衫,来人一身白衣此时已经褴褛不堪。他一剑劈向下盘,那人一时足下不稳,猛地一个踉跄,便将下颚送上了他的剑尖。
他冷笑一声,手腕用力,斜斜的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人脖颈!
鲜血在瞬间爆出体内,又顺着短剑汩汩流下。
温热的、腥甜的,缓缓爬满了他的手。
“原来所谓的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他抽出断剑,在那人雪白的衣衫上轻轻擦了擦,笑着开口。
因为长时间不曾说话,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哑混沌,难以辨清。
垂死的人费力睁大眼,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懂他所说,兀自张着嘴,发出低低呜咽。
“你这个样子,和平时好像不大一样嘛?”他挑起嘴角,面容因为过度愉悦而有些扭曲:“难道说外面传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没了那些护卫,你其实就是个废物?”
被他擒在掌中的人瑟瑟发抖,过度失血导致那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白,不断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吐出模糊地字句,居然比刚才他说的话还要难以辨清。
“亏我还将你视作劲敌,就这副模样,居然还配拿我的刀?”他嫌恶地看了看那人,似乎是觉得太过污浊,脏了自己的手,索性便将他扔到了地上。
刚刚在那人衣服上擦净的剑又一次刺入了皮肉。
他蹲下身,将尖锐的剑锋深深扎进对方的下颚,轻轻转了转,再慢慢地将那人的头抬起来。
他的眼中有一种深刻的残忍。看着那人在自己的动作下抽搐颤抖,就觉得仿佛这一年来的辛苦统统都找到了发泄口。
“说吧,我的刀在哪?”他沉声问。
过度剧烈的疼痛早已让人神志不清。那人下意识地呜咽着,因为下颚受制无法摇头,只能不停地摆动双手,动作微弱。
——这个人在说,不。
他忽然觉得愤怒。眼前的人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又凭什么白白耗费了自己一年的光阴?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被自己视若生命的明月刀是如何落入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手中的?
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身体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不管了!
他眼光一冷,掌心略微用力,便将剑彻底推进了那人体内。
不过一尺长的青锋,斜斜没入颅脑,余下半截鲜红的剑尖,突兀地从耳后穿出。
那人猛地一颤,眼珠蓦地放大,渐渐转为熄灭。
他没有再抽回短剑。拂了拂衣摆,他站起了身。
偏头看向刚才灯光隐约的房屋,他准备进去好好搜查一番。
然而,还未迈出一步,脚步便凝定在了半空!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和他刚才杀掉的一模一样的人。
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一步开外,静静地看着他。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黑影掠过,他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