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出逃玉米

37、翻脸

　　“少爷，已经确认，尤先生私下接触过的那个人，还有那天夜里在李记酱坊附近的那群人，根据我们的人回报，都是地下党。”老三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们的行动非常谨慎。”
　　“要处理掉吗？”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如果他真的是共产党的人，留在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一旦被发现，很可能会牵连到您。”
　　章显德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我让你查清楚他的底细，不是让你来问我这种问题。”
　　老三立刻噤声，低下头不再言语。他跟随章显德多年，自然明白这位少爷看似沉稳内敛，实则心思深沉，一旦做了决定，旁人很难更改。
　　只是这一次，牵扯到的是一个身份如此敏感的人，让他不得不谨慎提醒。
　　这两日，章显德明显感觉到尤佳乐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曾经那个在他面前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年轻人，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沉静了不少。虽然工作上依旧尽心尽力，但两人之间的互动却少了很多以往的轻松和随意。
　　尤佳乐的眼神仿佛有什么心事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承认，最初同意让尤佳乐做“乐记”是带着好奇和试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被尤佳乐的古灵精怪、贪生怕死又没心没肺那样矛盾的集合体所吸引。说什么要查清楚他的底细，其实就是想要多点时间看清自己的心。
　　就算他是共产党又如何？章显德对自己说。这个乱世，谁不是为了各自的理想和信念而奔走？他看重的是尤佳乐这个人。至于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这个人，更不想亲手将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就在章显德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尤佳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尤佳乐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看着这间住了不算短时间的客房，心中有些复杂。自从住进云隐堂以来，章母对他颇为照顾，嘘寒问暖，时常让厨房给他做些他喜欢的饭菜。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朝着章母的主院走去。
　　章母正坐在客厅里修剪花枝，看到尤佳乐过来，笑得一脸慈祥，“小尤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有空来看我哦。”她放下剪刀，招手示意尤佳乐过去。
　　尤佳乐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章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老夫人，我今天就要搬出去了。这段时间，真是谢谢您对我的照顾，这……这是我一点小心意。”
　　章母有些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圆润发亮的珍珠项链。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尤佳乐：“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要搬走啊？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啊？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得跟我说，我帮你做主。”
　　尤佳乐连忙摆手，笑着解释道：“不是的老夫人，您别误会。老板对我很好。只是‘乐记外送’最近业务越来越忙，我在外面住着，处理事情也方便一些。而且……总住在老板家里，也不合适。”他半真半假地说着，既不想让章母担心，也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章母听了，虽然有些惋惜，但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业是好事。只是以后啊，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太太。有空了，一定要常回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
　　尤佳乐连忙应道：“您放心吧老夫人，等我这段时间忙过去了，一定常来看您，给您带您喜欢的小点心。”他看着章母慈祥的面容，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即使他和章显德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利益关系，但章母给予他的这份温暖让他在这冰冷的乱世中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情。
　　“好，那你可得说话算话。”章母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尤佳乐又陪着章母说了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老夫人，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您也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章母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了几句，直到尤佳乐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叹了口气。
　　尤佳乐又主动走到了章显德的书房门口。
　　“进来。”章显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尤佳乐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脸上带着一丝客气而疏离的笑容。
　　“老板，这是下个月‘乐记外送’的初步运营计划，你看下。”尤佳乐将文件放在章显德的桌上，语气公事公办。
　　章显德没有立刻去看文件，他的目光落在尤佳乐的脸上，试图捕捉他眼底的情绪，“还其他有事吗？”
　　尤佳乐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组织着措辞，“嗯，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打算搬出云隐堂。”
　　章显德原本捏着文件的手指猛地一紧，抬起头来，眼神瞬间锐利，像是淬了冰，“搬出去？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尤佳乐似乎早就预料到章显德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一直住在云隐堂，好像不太方便。毕竟大家都需要私生活，我一个外人一直打扰也不好。”
　　“不方便？”章显德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嘲讽， “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我保护的？现在觉得安全了，就想一脚把我踹开了？”
　　尤佳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章显德的反应会这么直接，话说得也这么不留情面。“我……”
　　“你什么？”章显德逼近一步，语气带着质问，“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觉得是时候该跟我划清界限了，是也不是？尤佳乐，你小子也太天真了吧！”
　　尤佳乐听完这话，反倒笑了，带着几分讥诮，“章显德，你别跟我装糊涂！ ‘乐记外送’对你来说，真就那么要紧？只要你想要，凭你的财力跟人脉，一百个，一千个‘乐记’还不是张张嘴的事儿！ 我就想问你一句，当初你为啥那么痛快地跟我做这笔买卖？你到底图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章显德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紧眉头，语气也冷了几分：“当初是你主动找上我，提出这个所谓的‘商业计划’！是你需要我的资金和庇护！现在你他妈反过来质问我？”
　　“呵，我是需要你的庇护！”尤佳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是我傻了吧唧的，以为抱住了你这棵大树就能活下去！ 是我失了忆，啥都不知道，被你当猴耍似的把那个箱子交给你，还不是由着你派人盯梢我？我现在就想问你章显德，你他妈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章显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最初确实对尤佳乐的身份和目的有所怀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尤佳乐这个人本身，以及“乐记外送”的潜力上。
　　尤佳乐看着章显德那略带错愕的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那点儿颤抖，“我要是还住在云隐堂，怕是晚上翻几个身，都有人跟你一五一十地汇报吧！”
　　“你以为我留你在身边，只是为了监视你？”章显德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不然呢？”尤佳乐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你我心知肚明，自从我搬进云隐堂，你对我的‘关心’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吧！”
　　“我承认，最初我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那你现在呢？”尤佳乐紧追不舍，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道我可能和共产党有联系，难道不觉得我是个随时可能引来麻烦的祸害吗？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难道仅仅是因为‘乐记外送’能给你带来一些蝇头小利？”
　　章显德眼神锐利地盯着尤佳乐，语气带着一丝受伤的怒意：“当初如果我真的只是想利用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那我更不明白了！”尤佳乐的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你既然不在乎‘乐记’，又怀疑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让我住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章显德看着尤佳乐眼中的质问和隐隐的受伤，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他想要解释，想要告诉尤佳乐，他的确是在意他，但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哽住了。他无法否认自己最初的试探和怀疑。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酸涩的气氛。尤佳乐的眼神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他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想要依靠的人，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章显德则看着尤佳乐，心中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愤怒、不解、一丝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担忧和不舍。
　　“没话说了，没话说那我就先走了。”
　　“我只是觉得……”章显德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一个人搬出去，并不安全。”
　　“不安全？”尤佳乐冷笑一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很好笑。”
　　说完，尤佳乐不再看章显德，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决绝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落寞。
　　章显德站在原地，看着尤佳乐离去的背影，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想要叫住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