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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招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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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最近的订单量怎么样?”尤佳乐一边快速翻阅着手中的配送记录,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芷正对着桌上的报表,一个数一个数地抠着呢,听见尤佳乐问,认真地抬起头:“还行,佳乐哥。特别是城南那边新谈下来的几家,听说街坊邻居都说不错。”
“嗯,继续保持。”尤佳乐点了点头。
他开始有意识地编织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
那些合作的铺子,算是第一步。以前他就是没事儿过去溜达一圈,维持维持关系,现在不一样了,他主动得很,新开张的铺子他得去拜访拜访,老主顾也得时不时地联络一下,有时候甚至自己跑到人家摊位前站一会儿。
就他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跟这年头有点儿不搭调的想法,愣是用几句话就能点中人家店里的问题,再给个一两条建议,还真能让人家眼前一亮。
“您这家位置好,但客户回头少,再配点限时优惠试试看。”他说话时候的语气,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懒散,可真正听进去的人,却总能从中捞出真金白银。
而配送员这边,他也没放松。他知道这帮人是乐记的筋骨。于是在能调动的预算内,他悄悄把底薪提高了一点,又隔三岔五地请他们吃个饭、喝个小酒。有时他也懒洋洋地窝在长凳上听他们吹牛,一边笑,一边把人情债慢慢记在心里。
“哥几个跑得辛苦了,下次你们点菜,我请。”——他常常这么说,眼里带笑,心里却在悄悄筑墙。有些账,是用真金白银记的;有些账,是用信任和人心撑起来的。
至于账目,尤佳乐早就让信得过的财务悄悄另备了一套。他不动声色地抄了几份进货记录,又以“优化流程”为名,掌握了部分高频客户的往来明细。
他的动作很小,但一步比一步更深。他知道,不能太快,也不能太猛。他必须放一点、收一点,像水一样,渗进去,浸开来,然后才能在必要的时候,化为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乐记”。
正当他低头批注一笔账目的时候,小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林芷放下手里的文件,小跑着走到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神色拘谨地低声开口:“请问……尤先生在吗?”
林芷歪了歪头,看了看来人,又转头唤道:“佳乐哥,有人找你。”
“这位先生,您找我?” 尤佳乐放下手里的账本,眼神在那人脸上扫了几眼,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哎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次来店里,说他长得像他一个老熟人的那个家伙吗?
神秘男子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旧牛皮纸包裹的信,低声道:“尤先生,这……这是有人托我交给您的。”
语气带着一丝不安,他的目光刻意避开尤佳乐,似乎不愿有过多接触。
尤佳乐心头微紧,直觉告诉他这封信绝不寻常。他接过信封,入手有些沉,封口处还用红蜡严实封着。
他抬眸盯了对方一眼,试图从那平静的脸色中看出什么。
“请问,是谁托您?”
“那位先生没说,只让我一定亲手交给您。”男子摇了摇头,“还让我转告,信上有地址,若您有意,请前往一趟。”
话说完,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低着头,冲尤佳乐作了个揖:“东西送到,尤先生,告辞。”
说完便匆匆离开,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尤佳乐目送他的背影,感到几道目光从周围投来,心头一沉。他不动声色地把信塞进怀中,压住心底的疑问与不安。
回到办公桌前,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跳,小心拆开信封。
信纸泛黄,上头用钢笔写着几行字:
【山河同志,故人相约,城外枯井旁老屋。夜幕降临,静候佳音。】
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与之前信封上相同的一个黑色印记。
“山河同志……”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四个字,手指微微发颤。脑中浮现出一团模糊的迷雾,那些关于“于山河”的片段,似乎正慢慢从记忆的深井中挣脱。
他走到窗边,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乱如麻。
他明白,这可能是过去组织试图再次与他接触的信号。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这份联系的背后,意味着危险。
告诉章显德?
不行。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现在根本不知道章显德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信中人真是地下党,那么一旦被章显德知晓,后果难以设想。章显德不是傻子,他对自己的身份早有怀疑。若此事坐实,不仅“乐记”无法保住,连我的命可能都不保。
踌躇再三,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他走出办公室,低声吩咐林芷:“今晚我出去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林芷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夜晚来临,街道安静了下来。
尤佳乐裹紧外套,独自一人穿过昏暗小巷,沿着信上所写的地址一路前往郊外。
荒地风大,道旁杂草丛生,虫鸣声断断续续。他紧张地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片低矮林子后,看到了那座破败老屋。
墙皮剥落,屋顶残缺,一口满是青苔的枯井静静立在屋旁。
“就是这里。”
他咬牙走近,门半掩着,里面一片黑暗。
吱呀——
他推开门,屋内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家具零散倒在地上,唯有月光从破裂的屋顶洒进,隐约照亮了前方。
“有人吗?”
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
就在他准备退出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来了,山河同志。”
尤佳乐猛地一震,转身看去。
那位白天来过“乐记”的中年男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身边还站着那位上次在李记酱坊见面的神秘人。
尤佳乐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发干:“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叫我‘山河’?”
“我叫李明,他是赵建国,我们是共产党。”男人语气郑重,“你曾是我们中最坚定的战士之一。”
那一刻,四周的温度仿佛骤降。
“我们查过你的伤,也确认你失忆了。”他继续,“但我们一直在观察你。”
“调查我?”尤佳乐觉得嗓子发涩,“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从你摔下山,断联,到找到你后。”
对方看着他,眼中毫无敌意:“你没有背叛,我们信你。”
“我们一直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尤佳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对方看在了眼里。
“我们知道你没有叛变,”李明似乎看出了尤佳乐的担忧,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们也相信你失去了记忆,并非有意隐瞒什么。”
尤佳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的话让他感到一丝宽慰,但更多的还是不安和疑惑。
“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再次邀请你归队,”李明看着尤佳乐,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山河,你以前是个好同志,是个坚定的战士。我们不忍心看到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还没看到胜利的曙光就这样半途而废。”
“招安……”尤佳乐苦笑了一声,这个词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对于所谓的“革命”和“战斗”,他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和热情。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很多顾虑和犹豫,”李明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们都是自愿的,不存在任何逼迫。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组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而我们也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位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志。”
尤佳乐的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看着眼前这位目光诚恳的中年男子,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真诚和期盼,但内心深处的胆怯,让他无法轻易做出决定。
“我……我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尤佳乐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你们能不能……不要逼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李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不悦或强迫,只有理解和尊重。“当然,山河,我们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你需要时间考虑清楚。我们不会逼迫你,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记住,组织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和惋惜:“山河,以前的你,为了理想信念,不畏艰险,勇往直前。我们都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想起一切的。好好考虑吧,我们期待你的回归。”
尤佳乐心中百感交集。他感受到了“于山河”曾经拥有的热情和信念,但现在的他,却只想在乱世中寻求一方安稳的净土。
“我……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尤佳乐最终轻声答应道,声音在空旷的老屋里显得格外微弱。
李明闻言,朝尤佳乐点了点头:“好,我们等你。”说完,他们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尤佳乐独自一人坐在破败的老屋里,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却感觉浑身发冷。刚才的对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他的脑子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