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詩鈐

17、第四章 阴霾

　　四、阴霾
　　那人停了下来，回头，一脸阴冷看着我，我那全不是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古？你姓古？」话里头萃着毒，像蛇吐信子，「回你古家大宅子去！在这，干吗？」
　　「你知道古厝埕？」
　　「滚！我可不想动手打女人。这房子不许姓古的碰。除了古亦，姓古的谁他妈都不能进这房子。马上，滚！」
　　「你认识古亦？一直穿着白衣服的那个古亦？」我忽略他的态度，没有管他的脾气，因为古亦，这个一直以来我想知道的古亦，这样能解开谜题吗？古亦。
　　他只是盯着我，像看到深恶痛绝的东西，眼睛像鹰，更像老虎，仿佛是那种会食子的毒虎，刺得人心慌，斑斓一片，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色彩，赤练蛇似的花纹，在眼前蜿蜒，互相勾连，有缓缓蜷曲，寸寸相逼，像一整窝蛇被困在狭小的器皿当中。
　　我毛骨悚然，也深信这个仪表堂堂的人会下来踹我一脚，不自觉退到门和墻的直角里，缩着。
　　「滚！」
　　「你知道古亦……」
　　「滚！畜生听不懂人话？嗯？你有什么资格叫这个名字？」
　　「画，我可以画，但是我要知道古亦的事，每一件。」我惊讶于自己这种胆量，像要做人肉炸弹的阿富汗少年。
　　他只是继续往楼上走，那张脸，一点表情也看不见。
　　楼道里没有声控灯，没有延时开关，仅有的十瓦白炽灯泡也坏了。只剩月光。
　　我觉得我看到一滩墨水溶进黑夜里，不自觉加快脚步跟上去想拉住他，却抓不住。
　　楼梯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觉得被那滩墨水引向平原，广大，无边无际，连处在什么位置都看不见，只是那么大，那么荒凉，没有风，没有味道，更不用说星辰，一片死寂——这样的地方是地狱？这个人，将人引向地狱？
　　「那照片，蝴蝶，那是古亦的。我第一次看到就认出来了。我在古家的时候见过，只有看蝴蝶的时候，眼睛，那双眼睛才是亮的，紧紧攥住不放，不管何时何地，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古亦捨不得，那东西让古亦看起来有人气，人气对伊来说是杂质，却拖住了古亦在人间的脚步。没有人气，古亦很完整，完美，完全不属于这里的美。太过干净的人在世上难以存活，选择合作就是悖离自我，选择对立则是悖离人群；跟世道妥协是背叛自己，跟自己妥协又背叛世道，殊途同归，死路一条。都不好。辜先生，你在听吗？辜先生……」
　　我对着天边的黑暗说话。
　　他拿出钥匙开门，打开一扇门，进去，我跟着，只想问古亦的事。
　　忽然，他侧身，一挑眉，重重甩上铁门，我被拦在外头。
　　估计，晚上只能这样了。等明天，或者明天到了，一切都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

　　庚寅年丁亥月癸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