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喧哗》易水溯流

14、第三天白天（三）

　　齐英二人将两份新规则通读一遍，不约而同皱了眉，齐泽讶异道：“这里还有馆长？都是NPC员工，馆长能管什么。”

　　“齐哥，你方向错了。你应该问为什么海洋馆长的规则书会出现在动物园办公室里。”英歌子提醒道，又拿出员工守则与王轩日记，“而且行文风格差很多，员工守则非常机械死板，可馆长规则不像是副本规定，倒像是某个人……或者是馆长写给自己看的。可惜我们找不出这个人，和王轩字迹也不一样。”

　　英歌子的想法让三人同时背后一凉：“只有有意识的存在才能看，才有理解力，员工都是受副本操纵没有意识的NPC傀儡，但园长莫非……”

　　“是个有意识的智慧生命？！”

　　这种可能完全超出预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三人没有哪个听说副本npc是有智慧、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与高度类人的AI还是有本质差别，他们可以接受NPC经过深度训练，人类化程度极高，但没法想象自己正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有智慧的生灵。

　　不可思议，又很难不让人多想。

　　更令人窒息的是第四条规则：

　　『游客是不确定性因素，监管他们，维持海洋馆的秩序。可以与他们交谈，但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

　　“如果那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馆长真是智慧生物……”

　　“……那我们是不是，时刻处于他的监视下？”

　　一时间，每个人心头都有种万念俱灰之感。如果说副本是游戏，玩家的游戏目标就是找出正确解然后通关，那么智慧NPC的存在就会给通关过程增加无穷无尽的变数，或许他们都被祂玩弄于股掌间也未可知。

　　“呃啊……”

　　低弱的呻吟唤回了三人发散的思维，被敲晕的王轩醒了。

　　“你们说馆长会不会是……咦，你醒了？能动吗？能说话吗？”花儿把规则在心里盘了好几遍，心里渐渐浮出一个想法，见王轩睁开了眼，顺口问道。

　　没想到王轩才醒，听到“馆长”两字就疯了一般摆手：“我、我、不是我！我没有！放过我别杀我……！救救季真！季真！季真！啊啊啊啊啊啊！！！”

　　得，这还疯着，根本没法好好交流，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了这样。

　　他的手脚没了束缚，狂乱挥舞着，转眼已经在离他最近的花儿身上打了好几下。他虽然一副神志不清的疯癫样，力气却依旧超乎意料，花儿有点烦了，随手把他手脚摁下去，思索道：“他也认识季真，可季真哪里需要我们救。说实话，他醒之前我还在怀疑季真是不是就是那位‘馆长’，毕竟他完全符合条件不是么。王轩疯了，季真还能在副本里好好活着，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么说来他就是季真的朋友了……等等，季真怎么不帮他一把？就放任这人在副本里疯疯癫癫流浪？”

　　“谁知道。齐先生，还要麻烦你帮忙搜索一下，他身上是否还有日记碎片，或者是别的线索。他能在园区里流浪这么久，应该有什么依仗……对，还有英小姐的枪！他是怎么做到融入影子的……？这不对啊，如果他能随意进入阴影世界，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抓住。”

　　王轩双目无神，瞳孔中是灰暗的天穹，显然不会回答三人的问题。齐泽认命地在王轩全身上下摸索起来，没等他找出点什么，王轩忽然暴起，转眼就将齐泽掀飞出去！

　　……！

　　“我艹！”齐泽终于破功，骂出声来，他毫无防备就直接被王轩掀飞出去好几米，与地面撞击的一瞬间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谁能想到看似消瘦的流浪人员王轩还能有把一个成年男性掀出去的爆发力？！简直不可思议！

　　花儿同样目瞪口呆，反应却很快，立刻翻身坐起：“不好，他要跑！我先去追！”

　　瞭望塔只有一个天台，可天台却并没有修建在高塔顶层。所以天台往上其实还有一层楼，但四人之前来时就观察过，最顶层被装置封死，上不去。想进顶层只能从外部借助工具翻窗进去。换言之，他们眼下是没这个条件的。

　　花儿追出去，王轩枯瘦身体下的力量令人难以置信，更不敢让人相信的是顶层居然暗藏机关——尽管所谓的机关也不过是一架金属直梯，从窗口延伸出来，在所剩无多的日光下中闪烁森冷的光。

　　……这架梯子之前绝对不存在，花儿对自己的记忆相当有自信。

　　金属台阶做得相当窄小，悬于空中，无处借力，摇摇欲坠。王轩一个纵身便抓住扶手凌空攀爬而上，花儿的身体反应快过头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经过，就将自己牢牢固定在晃荡的扶梯上，与王轩仅仅一步之遥。

　　……好极了。

　　花儿深吸口气，竭力忽视从身体内部传来的恐怖与战栗，紧盯王轩动作，三下两下翻过最后几阶台阶。王轩已经从窗口爬进去了，也顾不上后面紧追的花儿，还算让花儿松了口气。

　　好歹没干什么拆了梯子让自己直接摔下去的事。

　　然而王轩接下来的举动却让花儿惊恐万分，睁大了眼，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动作。

　　他不知道从哪找了根粗麻绳，绳索抛过横梁，又在脚上结结实实绕了几圈绑好，最后以一种极其变扭的方式将自己倒吊了上去！动作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森白骸骨透体而出，于是王轩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有血有肉的王轩，一个白骨王轩。表演区那具在水缸中悬溺的尸骸与面前的王轩渐渐在花儿脑中重合，王轩大张着双臂，面颊已因倒吊导致的过度充血变得血红，连眼球也爬满了红血丝。

　　“救……救……”

　　他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在求救，张开的双臂却干净利落地用末端绳索将脖颈也一并勒起。随后双手交叠，不受控制的紧紧掐住脖子。

　　身体已经不再听从意志支配，花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被传染，跟着精神恍惚了，竟从他脸上品出几分解脱的欢愉。

　　这不对劲！

　　咔哒。

　　他被吊住的双脚猛然发力，花儿听见一声机括活动的声音，顶上那根横梁便活动起来，慢慢往窗口移动。花儿终于意识到要阻止王轩，试图将他拖住，可横梁纹丝不动！

　　『倒吊人』

　　王轩被横梁送到窗口，花儿往下一看才发现原来眺望塔竟然这么高，金属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收起，自己一个人都下不去，更别说带着一个王轩！

　　轰隆！

　　仿佛地震的一阵摇晃，晃得花儿头昏脑胀几乎站立不稳，被吊在横梁无处借力的王轩更不用说，仿佛一个大钟摆，晃来晃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绳索摩擦声，刺耳得要命。

　　高塔的窗口太大，他最后一次用力，绳索猛然断裂，将自己甩了出去！那个角度不可能摔倒天台上，只会直接摔到塔底摔死自己！

　　随着绳结的断裂，王轩全身上下的绳子全都一起松开了，他终于得到了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双手徒劳无力的抓着空气，能抓住的只有虚无。

　　无可挽回。

　　“不！！！”

　　花儿俯视王轩坠落的的过程，终于明白这对应了什么：

　　『塔』

　　二十二张大牌中唯一一张可以说不论正反寓意都不好的牌！

　　难道就这样……

　　几秒很长，几秒很短，眺望塔一共五层二十米，王轩从跳楼到坠地不过两秒，他倒吊着摔下去必然头或脊柱先落地，几乎不可能生还。

　　眼前似乎爆出一片血光，花儿下意识紧闭双眼，下一秒再睁开时地上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高塔又摇晃起来，天色更黑，连最后一丝阳光也即将消散，在天台上目睹了跳楼现场的齐泽冲花儿大喊：“花小姐你跳下来！我们接住你！瞭望塔好像快塌了！”

　　花儿堪堪站稳，瞄了眼顶层房间里的小钟，心脏停跳一拍。

　　要六点了！时间流速又变了！

　　对时间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抱着头一跃而下，被齐英二人合力用衣服稳稳接住。

　　“快出去！时间要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花儿觉得自己的声音尖锐到了一个顶点，哪怕是园区里那些乱窜的兔子都没自己那么吵。

　　可能是喊话多了过度用嗓，嗓子充血疼痛。

　　可顾不上那么多了。

　　齐英二人并不知道花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一看天色，只愣神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三人同时发足狂奔，恨不得像王轩一样直接跳下瞭望塔。

　　所幸瞭望塔下没有那些挡道的兔子，跑路不费事，花儿特意留心了下王轩理论上应该直接接触的那块地面，干干净净，没有血更没有肉，只有一点浅淡的水渍。

　　……水渍？

　　铛铛铛——

　　整点的铃声仿佛催命符，英歌子和花儿尚且无事，缺少锻炼的齐泽差点跑到吐，可总算见到了早上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海洋馆大门。

　　“……吓人，跑了一趟，什么也没找到，晦气。咳咳。”

　　花儿咳嗽两声，觉得嗓子更不舒服了，暗自想是不是该去医务室再找点布洛芬。

　　齐英二人没应声，一左一右半拉半拖着将花儿拽进海洋馆。花儿不解，自己怎么还得被架着走？却也拗不过两个人的力气。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放下我，齐先生自己都还没喘过气呢，我自己可以走。”花儿扯了扯，没拉动。

　　自助餐厅静悄悄，不见季真更不见孟彦，齐英二人才将人松开，问道：“花小姐你自己没觉得你哪儿不对？”

　　一句话给花儿打懵了。

　　“我哪里、咳咳、哪有不对了？”

　　“你……正在向兔子转化。”英歌子指着她脖子上某一块，“要我拿个什么给你照一下吗？你从塔上跳下来时就有点了，不过现在……”

　　她比划了一下：“原来应该是指甲盖那么一块，现在和一元硬币差不多。”

　　花儿听见“照一下”就犯PTSD，恶寒了一下，更多的还是惶恐：“……转化？”

　　手在脖子上一摸索，果然能摸到毛茸茸的东西，拽一下，好几根白毛被拽下来：“怎么会这样……”

　　“咳，可能是我们触发了什么关键信息，总之，时间不多了。”

　　齐泽也咳嗽一声，拿出一堆零零散散的纸条：“我们这三天找到的规则都在这里……哦，还有一个，从王轩身上掉下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纸上的字非常工整，并不像是王轩的字迹，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写着：

　　也许我该看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