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瑶兔无烟

18、惊蛰（18）

　　找到了案发现场，宋渺很快就有了新的问题——为什么死的是陆氏兄妹？

　　这个困惑在宋渺三人到达预备举办婚礼的正厅的时候变得更大。

　　厅内现在只寥寥几人，还都是一向和鸣鹿山庄交好的几家掌门人。

　　陆列瘫坐在椅中气喘吁吁，双眼放空，略显肥胖的四肢正在不住颤抖。

　　脸上血色全无，似乎下一刻钟就能断了气。

　　这样子不像是悲痛过度，很明显就是恐惧，极度的恐惧。

　　在怕什么？知道死了自己的儿女以后，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了吗？

　　宋渺扫视厅内诸人，和站在角落里的叶湫对上，叶湫冲着陆列的方向挑了一下眉，然后摇了摇头。

　　宋渺心下一转，疾步走到陆列面前，寒山剑派上下还没看清楚视野中突然闯进来的人是谁。

　　宋渺就率先发问：“陆列掌门，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杀了你的儿女？”

　　陆列对于宋渺的提问做不出一丁点反应，只是颤抖的更剧烈了。

　　宋渺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陆列！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宋渺刚喊出这一句话，陆掌门夫人的剑就破空而出，眨眼间就到了宋渺颈侧。

　　宋渺丝毫不惧，也未曾躲一下，在剑尖触及皮肤的瞬间，单手一掌拍出。

　　掌风强劲，剑尖立时折断！掌风掀起的气浪裹挟着折断的剑尖飞旋出去，擦着酆竟遥的侧脸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幸亏酆竟遥反应迅速，及时侧身躲过，不然被划伤脸皮都是轻的。

　　再看宋渺，他紧接着就是就是弹出四颗飞蝗石，点上陆夫人的几处大穴。

　　陆夫人只觉得真气凝滞，四肢酸软，却是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想要破口大骂，却连哑穴一并被点，只能干瞪着宋渺。

　　宋渺直接无视陆夫人，全心全意都在抖得越来越厉害的陆掌门身上。

　　陆列在宋渺喊出第二遍的时候明显就已经有了反应，但是他似乎没有办法做出除了发抖以外的其他反应。

　　宋渺察觉不对，向前跨出几步，握上他已经僵直的手腕，即使他不大通医术，此刻也能察觉危急。

　　脉象凌乱，体内真气冲撞，不知何时就会爆体而亡！

　　顾不得许多，宋渺此刻心中焦急，他追寻事情很可能在陆列这里得到一些线索，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陆列死了！

　　一手挥开上前阻拦他的寒山剑派的弟子，宋渺单手拎起陆列，后退几步，腕上用力一转，陆列被宋渺扯着转了半圈，背对宋渺。

　　宋渺右手二指并拢，抵在陆列的后颈大椎穴，运气真气，顺着自身静脉灌注到陆列体内。

　　寒山剑派的弟子还要上前阻拦宋渺，却见宋渺周围真气涌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几人竟是连靠近一步也不能。

　　宋渺侧眼看到叶湫已从角落跑出来，说：“青茶在竹苑。”

　　叶湫重重呼出一口气，黑着脸就往外跑，刚出门就运起轻功，踩着树梢和屋顶离开。

　　厅上众人看着陆列在宋渺的运转的真气中逐渐安定下来，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庭外还没有发出嫩芽的书上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霜冻。

　　青茶几乎是从屋顶上摔进院子里的，趔趄一下连站稳就来不及，就被叶湫拎着领子提到厅内。

　　站在厅内，被提来的一路上积攒的脏话还没骂出来，就感受到不正常的寒意，转头就看到宋渺正在用自己的真气帮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续命。

　　青茶只得先咽下脏话，宋渺见青茶已经过来，撤了部分真气，青茶靠近陆列，握着他的手，探清楚陆列的脉象后，只说：“最多再活三天。”

　　话音一落，就从某个布袋子里拿出金针，连扎十几针，直到陆列的脑袋快要被扎成刺猬头，才对宋渺说：“可以收真气了。”

　　宋渺撤手，轻轻闭眼，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青茶继续在陆列身上扎针，说：“现在有两种这个人有两种死法，第一种，不摘金针，三天后，他内力消散，器官衰竭而亡。

　　第二种，我佐以汤药，三天内拔下金针，他还能保持清醒地活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真气冲断全身筋脉而亡。”

　　宋渺调整一下声音，但一开口还是有控制不住的沙哑：“他这是中毒了吗？”

　　“是。”青茶回答。

　　“不可能！”庄辛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声音，很显然，他的情绪在听到自己的师父只能好三天后就彻底崩溃了，

　　“我师父只是练功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们找了很多医士看过了，都说只要安心修养就好！”

　　“哦。”青茶毫无预期起伏的哦了一声，“那是他们医术不精。”

　　他说话间没有意思嘲讽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庄辛彻底红了眼眶：“给我师父看病的是神医穆起！”

　　青茶：“穆起是神医不假，但他最擅长的并不是毒理，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庄辛：“既然你擅长，为何我们早先去求你，你却置之不理！”

　　青茶插上最后一针银针，疑惑道：“为何你求我，我就要来救他？”

　　庄辛：“你是医士！怎么能见死不救！”

　　青茶也不解释，冷笑出声：“我不高兴，就是不救。”

　　庄辛悲愤上头，立时就要冲过来，青茶又拿出一根银针，在庄辛距离自己还有半步的时候，把银针对准陆列的太阳穴：“你再上前，我保证，即刻就让你师父死了。”

　　青茶说话的声音始终就是淡淡的。

　　“我也保证，会在眨眼间割断你的喉咙。”

　　众人顺着这陌生但清朗的声音就看到了倚在门框上的白九，他嘴上说着威胁别人的话，却漫不经心地用腰间的匕首雕刻一只红烛。

　　宋渺伸手轻拍青茶的肩膀：“继续说，他中的什么毒？”

　　青茶：“这种毒很奇特，从制毒到下毒都极其麻烦，是要先用剧毒喂养某种无毒的蜘蛛，然后等长成的蜘蛛吐出蛛丝。

　　蛛丝还要经过一十八种罕见剧毒的淬炼，最后得到剧毒蛛丝，下毒的时候，需要用蛛丝裹在金针上，以金针为引扎进穴位，引入毒素。

　　这些毒素进入人体后并不会立刻扩散，反而会停留在穴位处，等到下针后第一次练功运气剧毒蛛丝就会顺着真气游走全身，腐蚀掉全身筋脉。

　　筋脉受损，真气乱窜，这些呈现在脉象上就和练功走火入魔的症状极其相似，很容易误诊。”

　　宋渺听着这话，脸色越来约沉，幸好此刻天色已暗，厅内只有几盏微弱烛光，神情中的疑问和毫无血色苍白的脸一起被隐藏起来。

　　宋渺凑近青茶，在他耳边轻声说：“无毒蛇？”

　　青茶轻轻点头：“养起来的过程，还真差不多……”

　　如果真实这样，难不成他追查的事情和银鱼潭还有什么牵扯？

　　宋渺又看了一圈厅内坐着的人，没看到银鱼潭的人。

　　是今晚不想凑这个热闹惹的一身膻，还是压根就没来？

　　宋渺先按下此事不提，看向庄辛：“庄师兄，眼下是找到凶手要紧还是纠结往事要紧，你也应该有个判断。”

　　庄辛瞪着青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听到宋渺这样说，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青茶是被那个自称是宋渺的师弟带过来的，而且青茶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求医。

　　可今日见到宋渺，竟然问都没问一句就出手救人，再傻也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是一伙的。

　　宋渺是鸣柏阳答应让他查这件事的，他再没轻没重，也知道现在寒山剑派的现状，也明白不能得罪鸣柏阳，更想要，知道师妹的死因。

　　庄辛闭上眼，咬着牙后退了一步。

　　宋渺等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

　　庄辛哑着声音：“你是说，初五晚上，我见到的师妹，是假的？”

　　宋渺抓住他话中的线索：“你初五晚上见过陆琪儿？”

　　庄辛点头：“见过……我去跟她告别……”

　　“告别？”宋渺听的一头雾水。

　　庄辛深吸一口气，坦言道：“我心悦师妹，她既然决定要和鸣二公子成婚，我来话别，然后，祝福她。”

　　很显然，这话一出，原本再堂上昏昏欲睡的人醒了几分，听他们说话的态度也专注了几分。

　　宋渺无心八卦，只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庄辛：“子时一刻。”

　　“你记得这么清楚？”

　　庄辛：“我那天喝了点酒，但是不多，因为师父子时要准时服药，我子时之前就带师父回了房间。

　　子时一到，我就喂了药，等师傅安歇后，我才去的师妹居住的院子。两个院子间的距离，我用轻功，还要躲着人，半刻钟才能到。”

　　难道那张人皮面具就是假陆琪儿为了应付庄辛带上的吗？

　　就听庄辛接着说：“可是师妹她……不愿意见我。”

　　宋渺略有些惊讶道：“你没见到她？”

　　庄辛摇摇头：“我就在窗外和她说话，只看到她映在窗上的剪影。”

　　宋渺：“你能确定那个剪影就是陆琪儿吗？”

　　庄辛：“就是太像了，我当时才没有及时分辨出来，如果我能及时认出来那个剪影是假扮的师妹，是不是陆勉师弟就不用死了？”

　　宋渺：“未必，那时候很可能陆勉就已经死了。”

　　庄辛有些疑问：“为什么？”

　　宋渺：“假陆琪儿在鸣鹿山庄只是假借的陆琪儿的身份，但是一直用自己的面目示人。

　　即使易容能让容貌相似，但是能让形体上以假乱真，除了要易容的功夫炉火纯青外，还需要十分了解陆琪儿，不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见到的那个剪影，甚至可能连假的陆琪儿都不是，而是——凶手。”

　　“呵——”听完这些话，酆竟遥忍不住冷笑一声。

　　宋渺看过去，就对上酆竟遥那双泛着坏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