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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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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善可陈的一学期结束。
出来的这几门考试里,我的成绩不好不差,整体绩点摇摇欲坠,但我比考试之前要轻松多了,紧张到最后,也只剩一口气可以喘息。
我告别施阳、贝糖、姜星,逃出校园的牢笼,何礼航告诉我回去的话有机会一起吃饭,但他还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姜星也是如此。他们优秀的人就连在假期都很忙碌。
我下飞机,见到几个月不见的父母,他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有关于我姐姐,他们说我的姐姐下个月才能回家一星期。我的爸妈就是很普通的家长,长相没什么特别、行事也和其他的父母没有差异,在网上、书籍里,关于对父母的刻画都很贴近我自己的父母。
可能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性别而格外偏爱和看重我,在我的家里,姐姐是我们家的骄傲。
他们从小就说我的个性不像男孩,娇弱阴柔,难成大气。
这么评价我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们叹气的时候让我痛苦。
我的姐姐其实也不喜欢我,她即使对我关爱有加,但我们始终不亲密。
她曾经问过我,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赵只吗?
我摇摇头。
她说,因为赵家只有你一个男孩,你是他们的心肝。我姐姐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可能在上幼儿园或者小学一二年级,她很平静地看着我说的,眼神甚至带有笑意。
到如今,提到我的姐姐,我脑海里浮现的她的样子,还是她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的样子。她当时是中学生,一周才回一次家,戴着眼镜,穿着重点中学的校服,脸色总是很灰暗,很少露出笑容。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样的。
我讨厌回家的每一个假期,我讨厌这种重新锁住自由的感觉,我也讨厌这片土地,它代表着过去,代表着我为人不知的痛苦。
从机场出来,我的汗就蹭蹭地往外冒,但我又觉得冷。
我的确是发烧了。我回家才发现。
病好了又坏,我听到我妈又朝我叹气,我爸说去医院,我不愿意,我说再吃点药就好了,就这样反反复复。
姜星回来了。
又过了两天,何礼航回来了。
再过两天,我的姐姐回来了。
我好像还没怎么踏出过家门,我大多数时间裹在空调房的被子里,过着昼夜不分的生活。无聊透顶。
姜星一回来就喊我出门玩,姜星嘴里的玩无非是让我和她看电影、逛商场,或者是去看音乐节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展,然后找个餐厅吃一顿。
这回同样也是如此,姜星有很想看的电影,说的是我必须要陪她一起去。她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要有人陪伴才开心。
姜星说我:“你是不是从来没主动找过我出门呢?”
我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姜星不以为然:“无所谓,我还是会坚持找你的,你也不许拒绝。”
有时候我会恶意揣测姜星是不是很可怜我,因为可怜我所以特别关心我,于是她在众多朋友里选择联系我。
随即我又会因为自己这样可耻的想法而讨厌自己。
我和姜星说:“只要你来找我,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可惜姜星想看的电影对我来说不好看,讲的是一个无聊至极的爱情故事。女主暗恋男主多年,男主则是慢慢被女主融化。整个电影描述了男女主角从相遇到相爱到分手到复合到再次分手的故事,不唯美也不浪漫,剧情老土又无聊,我昏昏欲睡,姜星却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我不理解这样的情节是在哪里让姜星产生触动,直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的时候,她仍然哭得梨花带雨,姜星一边抽泣和我说,她不是故事里的主角。
我不记得我说什么了,后面我们是怎么继续的了,姜星应该很快地把眼泪擦掉,我们就吃饭去了。
我感觉看完电影的那个时候我应该问姜星,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她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就像她当时走到哭泣的我的身边一样,接纳我的一切,但因为懦弱,我还是没做到像姜星一样。
我怕她不愿意告诉我,这会让我更难过。
我只和姜星说了句,在假期你要是很无聊,记得来经常找我。
姜星和我说,我等你主动约我出来玩。
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的好朋友,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刚刚好,我们才能成为这样好的朋友。我和贝糖,和孔蓝,和施阳,甚至和何礼航都是这样好起来的。
姜星确实很频繁地找我,不知道是暑期的电影很多,还是她的生活的确无聊,姜星说反正只有一个月的假期,要好好玩耍。
除此以外,姜星也很关心我和志愿者的聊天,她让我趁着假期写个小感想交上去,以显示他们活动的成果。这个小感想之前就叫我写过,我说他们心理协会真是屁事多,还遭到了姜星的抨击。
“平心而论,你是不是和志愿者聊得挺好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姜星托着下巴,有点得意。
我笑出声,“聊得很好”是我当时随口一说,姜星却把它记住,还成了现在讨伐我的工具。
如果真的要平心而论,我也很难说我们到底聊得怎么样,我朝志愿者发了这么多次疯,他都全盘接受,可见他心理稳定,心态良好。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改变我什么,但确实让我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后来期末周我和他冷战了好一段时间,暑假开始后才又和志愿者稀稀拉拉地聊过一些,而我也总感觉他从那次起就一直有点不高兴。
我认真地反馈:“有用,但用处不大。”
我看着姜星马上就要开口反驳,我赶紧补充:“你知道的,我情况特殊。”
姜星偃旗息鼓,装作不以为意:“我只是说,想让你开心一点,向前看,向前看。”
我笑着说:“你不会比我还难过吧?”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再说姜星可能又想哭,她在我面前哭过很多次,很多次都因为我,我其实很抱歉,不想让她再为我哭了。
我赶紧转移话题,我赶紧和姜星说,我遇到了一个新的人,我有点喜欢,但我没那么喜欢。
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何礼航,现在我也很对不起他,他成为了我安慰姜星的工具。
而我真正很喜欢的人,喜欢很久的人,施阳,从未在我和姜星的聊天中出现。施阳在其他人的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我的普通朋友。
姜星显然被我的新话题吸引,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看着她棕色的瞳孔满满地放大,好像能从那里面看到我自己。
但介绍何礼航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可能姜星也会认识他,我要不要说他是谁呢?我要介绍这个人到什么程度呢?而我们之间的故事如此荒诞,我又要怎么编织,让它不那么好笑呢?主要是,我不想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因色沉沦的人,即便我就是这样的。
我清了清嗓子,我说:“嗯,反正就是在自习室里竟然偶遇,觉得特别巧,就加了微信,加了微信后……我们就聊起来,聊着聊着发现挺,挺聊得来的吧。差不多就是这样。”
姜星立刻翻了个白眼,给我说了个介绍的大纲:“你连他是谁都不介绍一下吗?哪个院的?哪一级的?帅不帅?知不知道他性取向?聊到什么程度了?”
我被这一串问句问得心虚,在我下定决心要说出口之前,我和姜星说了那句每个人再告诉别人秘密之前都要说的话:“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姜星眼神坚定地朝我点头,然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让我不要墨迹。
我不知道自己这股心虚从何而来,心跳也变得超级快,咚咚,咚咚的。
我说:“就……刚好也是我们一级的,经院的,好像学习挺好的,是他们经院学生会的,长得挺好看的,嗯……他呢,但是他呢,他好像有女朋友,我知道的也不太多,你还记得当时在学校你和我去尘世吃饭的那次,你先走了,那次我就见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块,挺亲密的。嗯,差不多是这样,他还抽烟,我看到他当时手里拿烟。还有什么?我其实不算太了解他,我们刚认识不久,也没怎么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态度。”
我在描述何礼航的时候很吃力,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还要向姜星隐瞒我和他的事情,我能说的好像也不多。
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才发现自己忘记说这个他来他去的他,叫什么名字:“嗯,他叫……叫何礼航,你听说过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要说了。
不是因为我编造故事太艰难,而是我看到姜星的眼眶在一瞬间充满眼泪,她的目光莹莹,一滴又一滴泪水在她光洁无暇的面庞驰行。
在那一瞬间,我恍惚地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纸递给姜星,我好像理解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什么都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原本,我不想让姜星再次为我哭泣,可她还是流泪了。
姜星从无声地流泪变成小声地呜咽,她的整张脸都埋在双手中的一张又一张纸巾里,我手足无措,我见过姜星哭过很多很多次,却从来没像这一次这么痛苦。
我是不是该走了?我还能做什么?我在这一刻看着对面因为哭泣和抽搐的躯体,无能为力,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我不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哪一条罪,何礼航这三个字对于姜星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通通不了解。我只是止不住地厌弃自己,恨自己不会说话,恨自己是个麻烦,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恨自己在这个时候,第一反应是想逃跑。
我对着姜星说:“对不起。”
她仍然在呜咽,但我感觉她的没有像刚才一样那么难过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我知道她刚才很痛苦。
姜星用哭腔对我说:“你先走吧。”
她的脸仍然没有抬起来,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也很想哭。
我走之前和她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找我。
但我感觉姜星不会再和我说什么了。
我想直接打开微信,质问何礼航他认不认识姜星,和姜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不敢。
如果是姜星发现我因为一个人这样哭泣,她一定会找到这样一个人,恶狠狠地质问对方是不是欺负我了。
我又在憎恶自己心中的这般犹豫、取舍。
我看着我和何礼航的聊天记录,我们的聊天还停留在很久之前,我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一句简单的问我在哪。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很疲倦。我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