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彰凝

8、倾岩（8）

　　即使拉上的窗帘，遮住了外边的全部光线，倾岩还是单手蒙住了眼睛。

　　先前，许博阳望着他眼底的担忧，利落地解开衬衫扣子，只留下背心。

　　知道他容易脸红，他只是微微卷起一点背心边角，大方地展示，他当真毫无损伤。

　　唐御那些拳头，或被他挡了回去，或被他完美避开。

　　倾岩先是看的很仔细，等确认他好好的，他果真红了眼。

　　有感动，有庆幸……或许还有羞涩。

　　慌忙中，他伸手蒙住自己眼睛。

　　至于为何是单手，因为他的另外一只手臂，正搭在许博阳的腿面上，接受着他专业的伤后处理。

　　许博阳不时抬眸，望着倚靠在沙发上的人。

　　他很安静，当药水涂抹在伤处时，没有惊呼，亦没有紧抿着嘴唇。

　　这番模样，仿佛他一点也不痛，可越是这样，许博阳觉得自己越是疼的无法呼吸。

　　早些时候，他开车跟着他，直至他走进楼房，但他不愿就此离去。

　　殊不知，真相的脚步，悄然靠近。

　　一位阿姨，伸手示意他，能否送她一段路，说她赶时间，这附近半天也没见着出租车。

　　在她的脸上，许博阳看到了几分唐辰的样子，这里又是倾岩的楼下，那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许博阳点头，把鲜花拿到副驾上放着。

　　唐母立马上车。

　　唐母为大儿子操碎了心，眼下，哪有半点心思把开车的人认出来。

　　她拨通老姐妹的电话，喋喋不休。

　　前面，许博阳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唐母下车后，许博阳即刻往回开。

　　解开安全带以前，他抱起花束，额头抵在绿叶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般。

　　正当他起身时，一抹刺眼的光线，划过他的眼角。

　　他寻着看过去，见后座上有一把钥匙。

　　现在，他已经把钥匙交还给倾岩，他要怎么处理，他不会过多干涉。

　　但是，唐御的事情，他不会让他站起来直接走掉就这么简单地完事了。

　　许父听了儿子的请求，只问了他一句话，对方是什么人，他这么上心。

　　许博阳嘴角挂着笑，回复说，心上人。

　　许父挂了电话，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许母见状，脑袋凑过去，还伸手掐了许父一把：“倒是说啊，到底什么事！”

　　“好事。”许父清清嗓子，“儿子伸张正义，当然是好事。”

　　闻言，许母赞赏道：“还成，前有定餐厅，悉心跟进进度，够浪漫，后有伸张正义，够爷们。”

　　许父悠悠来一句:“这只是我们看到的，没看到的地方，不知道儿子究竟做了多少呢。”

　　“别心疼他，都是应该的。”

　　许父问她：“那之前心疼的睡不着觉，是咋回事？”

　　许母手指戳在他额头上，将他推开：“我那是担心他吃感情的苦。”

　　“一个男人，怕这做什么。”

　　话落，许父揽住老婆后颈，俯身落下一吻在她的额头上。

　　的确，在父母和倾岩都看不见的地方，许博阳还做了很多。

　　自那天以后，唐御在倾岩面前，规规矩矩的，终于有了个当哥哥的样子。

　　唐母也没有再疯狂吸干倾岩的钱包。

　　加上唐辰，一家人终于有了个平和健康的相处模式。

　　曾束缚住倾岩的死结，终于被解开。

　　但他系在自己身上的结，还是需要靠他自己。

　　虽然，许博阳很想再亲手把这个结打开，让倾岩彻底告别昨天，让他好好拥抱这个脆弱又坚韧的心上人。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在唐家这些年，无论大人孩子，都以恩情的名义绑架他，对他呼来喝去，从未给过他一份尊重。

　　许博阳能从心底，拿出无边无际的呵护给他，但是，对他的尊重，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始终比呵护的分量要重一些。

　　他需要时间，那他安静地等待着。

　　即便，他们前生就好像认识，这辈子才会在第一次遇见里，就住进了对方的眼里，他也会欣然接受他的拒绝。

　　倾岩自认为对长寿面的厨艺，还是比较自信的。

　　可随着许博阳生日的临近，他自卑了起来。

　　他不停地找教程，一次次地实验不同特色的长寿面，但他都不满意，不管是味道还是色泽。

　　说到底，他不满意的，是自己。

　　他向阳而生，而他不是，他生长于暗处，至今还在暗处。

　　那张被他从回收站拖回来的废稿，他每天都会悉心刻画。

　　许博阳的俊朗与朝气，自那天他踏进黑暗站到他面前起，就更加深刻地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所以，他最近的刻画，都很流畅。

　　并且，当初那炙热的本能，被浓厚的情感包围，他变得平静了。

　　其实，他想过真正地放弃掉这张图，重新从建立新的画布开始。

　　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当初的喜欢，是那么真实而热烈，为何要否定掉呢。

　　现在的浓烈与深厚，是离不开当初的那份直白的。

　　看着完成的画作，倾岩眼底，终于出现了笑意。

　　他决定，还是把长寿面做成他当时承诺于他的那个味道，最初的样子。

　　毕竟，那一刻的自己，真的很自信。

　　许博阳生日这天。

　　听到敲门声，倾岩惊了一下，心跳徒然加快。

　　很快，许博阳温和的声音，穿透房门，落在他的耳边。

　　他的心跳，更快了，似是毫无轻缓下来的可能。

　　门打开。

　　许博阳的目光，紧紧圈住眼前的人，真好看。

　　倾岩把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

　　许博阳扶着他的手臂，将人拉起来，不给他蹲下去把鞋子放在他脚边，他顺势拿过鞋子：“我自己来。”

　　倾岩还是垂着目光：“大小合适吗？”

　　话落，才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许博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偷吃了蛋糕，心口很甜很软，他原地转了一圈，夸赞道：“很合适。”

　　倾岩又低头看了看：“嗯，那就好。”

　　尺码没有买错，倾岩心底收到了一种无形的肯定，他微扬起唇角：“先去客厅休息会儿吧，我给你煮面。”

　　垂眸看着这浅浅的弧度，许博阳的笑意，直达心底：“好。”

　　话是这么答应的，但许博阳小尾巴似的，跟在倾岩的身后。

　　两人距离很近，倾岩不免紧张起来。

　　他转身去了小书房，把礼物拿出来：“许博阳，生日快乐。”

　　许博阳也紧张，手指蜷起来握成拳，又放开，而后两手接过礼物：“谢谢你，倾岩。”

　　倾岩重新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许博阳打颤的指尖，将礼物拆开，他看见了自己。

　　指尖游走在画像上，想要与倾岩拿着画笔描绘时的起落相重叠。

　　最终，指尖停留在那颗浅浅的黑痣上。

　　许博阳眼眶有些酸热，他又抬起手，点了下自己脸上的同一位置。

　　说实在的，他之前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还长着颗痣呢。

　　他轻轻抱起画框，抵在自己怀里，却怎么也阻挡不住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幸福。

　　揉了揉眼角，他抬眸看向厨房，倾岩忙碌的身影，再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原来，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与父母给他的爱，一样，也不一样。

　　倾岩听到脚步声，利落地完成最后的步骤，长寿面好了。

　　这时，许博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他正想从台面上把碗端起来，许博阳却比他快一步，从后面拦住了他的动作。

　　许博阳抱住他的力气，很大。

　　他的下巴搭在倾岩肩头，气息吐露在倾岩耳侧。

　　倾岩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耳朵尖被烫了一下，他想，肯定透出了红色。

　　许博阳声音是醉醉的，他问：“可以吗？”

　　他虽没有明说，但他一定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比他的气息还要烫的，是他的胸膛，倾岩疑惑，自己会不会融化。

　　别的，他好像已经无法思考了。

　　许博阳拥紧他，大狗一样，蹭了蹭他的发丝：“倾岩，看看我。”

　　他的声音很不对，倾岩转过脑袋看向他，想要一探究竟。

　　许博阳等这一刻，似是等了好久，他的目光，紧紧抓住倾岩不放。

　　也，不允许他逃。

　　手掌迅速捏住倾岩后颈，拦截住他想要扭头逃跑的胆怯。

　　他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倾岩，可以吗？”

　　望着他有些湿润的眼角，倾岩缓缓开口：“先把掌心给我，好不好？”

　　许博阳立马控诉:“那你不可以走掉。”

　　“嗯，我不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博阳才从他后颈处收回自己的手，而怀抱他腰身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倾岩从衣服口袋里把钥匙拿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这个，给你。”

　　许博阳愣住了，那枚小小的钥匙，几乎毫无重量，却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怔愣过后，许博阳反应力恢复，一把抓住倾岩想要收回去的手。

　　俯下身，他双唇上的温度，落在了倾岩的手背上。

　　轻颤，从手背处蔓延，与心跳共鸣，给了倾岩一股勇敢的力量。

　　换他主动。

　　只见，他的掌心贴上了许博阳的后脖颈，他踮起脚尖。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密实地投射到地面上。

　　这一幕，成为了许博阳永不褪色永不更换的社交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