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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签合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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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半年没理发,黑色的头发散落在肩上,遮盖住眼睛。
虽然很嫌弃,慕星还是礼貌问:“你就是柏杨?”
“叫我什么事?赶紧搞完,放我回去睡觉。”柏杨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敷衍中透着一股不耐烦。
慕星站起来,举起手中轻薄的纸,“这是你造出来的纸吗?”
柏杨微微侧头,缄默不语。
眼睛隐藏在头发后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正当慕星准备再次询问时,柏杨拉长声音,“噢——是它啊,还没被人扔掉么?没用的垃圾,赶紧扔了吧。”
“柏杨!”老师傅额头青筋直跳:“你好好说话。”
“我这人就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柏杨直起身体,左摇右晃准备离开。
“柏杨!站住!”老师傅恨铁不成钢,“你再这么颓废下去,整个人就毁了。”
柏杨脚步顿了下,无所谓道:“毁了就毁了,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老头,你操这么多心干嘛,好好想想怎么挣钱养你家里那一大群人吧。”
“臭小子······”老师傅咬牙骂。
这厂子里的故事还真不少。
慕星感觉吃瓜吃撑了,但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只扬声道:“你还不能走,是厂长叫你来的,可跟我们没关系,起码跟厂长打个招呼再离开,你不会连这点礼貌都不懂吧?”
扯大旗,她可是专业的。
柏杨“切”了声,迟疑了片刻,最终转身走回来,脑袋左右看了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直接躺下了。
慕星看着把头枕在胳膊上,闭眼睡觉的男人,十分无语。
这松弛感可谓是遥遥领先。
······
大会开了有一小时左右,郝厂长带着领导班子回来时,脸上带着舒心却又有点忐忑的笑。
舒心是因为目的达到了,忐忑是不知道这个决定产生的结果是好是坏。
其他领导一多半板着脸,对慕星这个来厂里搅局的家伙很不满。
“小同志,去我办公室签合同吧,”郝厂长笑道:“今天签完,明天就可以开工。”
“好啊,”慕星看了看依旧躺在地板上岿然不动的柏杨,“让柏杨也跟着一起来,我还有事要谈。”
“喂,干嘛让我去!”早被涌进来的人群吵醒的柏杨闻言立刻睁开眼,烦躁地喊。
“让你去你就去!”老师傅踢了他一脚。
柏杨不情不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你就是柏杨?”郝厂长看到柏杨的长头发和不修边幅的外表,皱起眉头,“行,你跟着一起来吧。”
柏杨耸耸肩,晃着脑袋跟在后面。
众人走进小红楼二楼一间会议室,在场人员除了慕星和郝厂长,还有4位印刷厂的主要领导。
柏杨拒绝进屋,在走廊里盘腿坐着。
商讨合同条款用时半小时,慕星接过厂长助理拟好的纸质合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方才在车间等候时,慕星已经对比好了材质的优劣。
她从30多张不同的作品里选出了3张表现力最强的场景图案,4张动物相关,5张水果相关,每张都选择了最适合的纸张材质。
一共12种图案,A3、A4各印2000张。
纯色和格子元素经久不衰,慕星从色卡里挑出7种糖果色,单色格子选择彩虹色,双色格子选择黄绿、蓝粉、黄棕等这种充满夏秋之交气息的搭配。
另外,牛皮纸要了2000张,仅在反面左下角印上白色七芒星的logo。
这个logo是慕星在昨晚画画时顺手勾勒的,想着成立公司时用作星辰文具的品牌标志,此刻正巧派上用场。
而剩下那些过于华丽繁复的画作,留作以后开发其它产品。
所有订单加起来,一共10200元,幸好预付款只需要30%,不然慕星还真拿不出这么多。
坐在慕星对面的副厂长冷哼:“折腾了半天,就这点订单,兴师动众的,弄得全厂都不安宁。”
“个体户还是不如大厂。”有人摇头。
“不说大厂,只是报社的订单就够我们全厂人半个月的工资,这才1万块钱,够干什么的。”有人附和。
······
郝厂长听不下去了,“报社的订单早就被第一印刷厂抢走,千人大厂首选也是第一印刷厂,而咱们厂连小厂子的订单都接不到,1万块钱是不多,但至少厂子有盈利了。”
“既然开了这个头,以后厂里的业务就拓宽到私营企业或者个体户,别只盯着国营大厂和公家单位,竞争不过人家,咱们就换个赛道。”
“说得好!”慕星鼓掌,“厂长,有魄力。”
有两位领导跟着她鼓起掌来,另外两位则对她怒目而视。
这两位早就跟景城第一印刷厂联系好了,那边许诺,等厂子一合并,他们都会被各提一级,虽然职位和职务没变,但待遇和工资都提高一层。
现在好了,一切化为泡影。
别说只是1万块钱的小订单,就算是虚无缥缈的希望,厂里这些工人也会牢牢抓住。
当年这些工人可是闹得连省级一把手都按不住。
你要强制执行,好,人家干粮都准备好了,要徒步去京城,直接告到中央。
他们可不敢跟这群工人硬顶。
慕星直接无视这俩人,到会议室门口拽上柏杨,跟着郝厂长到楼上厂长办公室商量那张纸的事情。
“厂长,咱们厂能装订笔记本么?”慕星一到办公室就激动问。
“能啊,你想用这种纸做本子?”郝厂长欲言又止。
柏杨瘫在沙发上,冷笑道:“异想天开,这种垃圾什么都做不成。”
“这不是垃圾。”慕星冷冷瞥向柏杨,继而问郝厂长,“厂长,您有钢笔么?我需要做个测试。”
郝厂长把自己常用的钢笔递给慕星。
慕星拿到后,用钢笔在那张纸上简单画了幅画,画完后掀开背面,虽然有隐隐的黑色痕迹,但完全不透墨。
慕星又拿起办公桌上的签字笔和马克笔分别画了一条线,同样不透墨。
“您看,几乎所有笔画上去都不透墨。”
郝厂长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下,“确实不透墨,但也有别的纸不透墨,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它特别薄,其他不透墨的纸能做到这么薄么,”慕星说出自己的设想,“如果用它做成日记本,一定很轻便,方便放在包里带出门,而且可以任意在上面涂画,不用担心透到下一页,特别适合出差旅行携带。”
郝厂长恍然大悟,“如果做成A6或者A7,不但轻便而且小巧,甚至可以揣兜里,当个随记本很不错。”
“就是这样!”慕星打了个响指。
“做不成的,”柏杨泼冷水,“呵,只有这一张纸,还装订本子。”
郝厂长:“柏杨,这是你5年前造出来的纸,你一定知道制作方法,能不能多做一些,就当是为厂子创收。”
“我不干。”柏杨干脆利落拒绝,“垃圾在哪里都是垃圾,做成本子也是垃圾。”
郝厂长苦口婆心,“现在厂子这么难,你是印刷厂的一份子,应该多为厂子考虑考虑。”
柏杨霍地站起来,冷着脸甩门走了。
慕星咂舌,80年代就有人摆烂躺平了?
还躺得如此理所当然,连领导的面子都不给。
郝厂长揉揉眉心,“小同志,你别介意,等回头我说说他。”
“没事,我不急,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您别逼太紧了。”慕星淡然道。
她确实不急,急也没用,关键是现在没钱啊。
——
慕星从印刷厂出来时,天色已暗。
这一整天,兵荒马乱的,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一年。
身累,心也累。
好在早上送慕辰去文具店的路上,就说明今天的去处,以及可能会晚归的情况。
不然,她铁定跟上次一样,被妹妹念叨死。
暮霭沉沉,慕星骑车时尽量靠着路灯和路边商店透出的光亮前行。
但是,经常过的路口漆黑一片,路灯似乎坏了。
慕星看着黑黝黝的小巷,心里发毛,决然退后,拐个弯抄远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