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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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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率大军跨栗水突袭。
柔然时值夏季游牧,部众分散于草原上放牧牛羊,民畜遍野。清晨薄雾方散,望出去恰似乍揉开惺忪的睡眼,那天空便格外净蓝,像刚被人从天河里捞出来一样,透出种水汪汪的嫩来。青草已茂盛得快要没过小腿,雾气里沾染了大颗晶莹的露珠,在朝阳的金辉下闪着异彩,竟美甚最璀璨的东珠。
妇女们在造饭,帐篷前氤氲着蒸蒸白气与奶茶的醇香。男人们正收拾活计,准备开始一天的放牧生活。三两个早起的小孩子,携着手穿梭在草从中,寻着那刚冒出来的蘑菇,隐隐听他们争执着哪里才能找到极品的白磨,那般硕大汁浓,美味得洗洗就可以直接滚落肚中去。
乍听得号角声此起彼落,人们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远远眺望。
地平线上缓缓浮起了道黑线,似天狗食月,蚕食淹没着苍翠的大地。那黑来得好快,一字排开压进,其势滔滔,似要合围。
男人们最先醒过味儿来,瞬时变了颜色,声嘶力竭地奔跑呼喊着,那语调却已走了形儿,教人几乎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一时间草原上的安宁祥和被狠狠地打破了,人们扶老携幼地四散奔跑着,又不知该跑向哪里。惊恐到了极处,恰似面向野狼群引颈待割的羔羊。
但为时已晚。
远处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黑压压的马匹驰过来,卷起大片尘沙。
倏忽间,只见魏兵漫山遍野,如潮水涌至。鼓角雷鸣中,兵士们在马上疾驰着,口中大声呼哨,以助军威。
稍后只见红旗招动,大军分向左右,一根赤黄色蟠龙九旄大纛高高举起,万余铁骑扈驾精兵簇拥下一骑当前,却是皇帝亲临督战。
将士们见皇帝不惜以身犯险,驰在队伍最前,无不士气大振,拼了命地向前冲。
柔然的军队还来不及聚合便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很快溃不成军。
纥升盖汗没有防备,匆匆召集了亲扈烧毁草庐营帐,向西遁逃。
这时汗弟黎先企图从东边接迎其兄,被平阳王长孙翰拦击,黎先被元帅李崇斩于阵前,其部全歼。
皇帝与西路大军会合后,继续沿西进至园水,再沿弱水行至涿邪山,于东西南北近万里方圆内搜讨柔然残部,俘30余万落,获战马百余万匹,大批车辆、兵器、畜产等物资无数。
意外的收获是原归附于柔然的高车诸部阵前倒戈,也归附了大魏,令得皇帝龙心大悦。
至此柔然大败,短时间内再也没有能力南侵。
年轻的皇帝终于解决了大魏皇朝的北方之忧,并向自己进而统一北方黄河流域,乃至南下成其帝国霸业的宏图迈进了一大步。
(行军路线参照太武帝传,“北魏大破柔然”。)
征讨柔然的短短数月中,木兰由百夫长晋至千夫长,千夫长而破格至都尉,直接受李亮统领。
她并不喜欢战争,痛恨杀戮,尤其同情那些被俘斩的平民百姓。
但她亦明白这是历史的必然。
北魏的东征西讨带来了民族的大融合,加速了国家的统一和灿烂中华文明的发展。
这是个封建帝王统治的时代,众雄逐鹿中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今日对柔然心慈手软,他日在其铁蹄下哀嚎的便是魏国的子民。
她是个军人,无论身处哪个朝代,从内心到灵魂一直都是。
再一千一万遍告诉自己莫要展露才能,扮演平庸,待到得战场上便完全忘记了一切,任凭沸腾的热血主宰了身体和全部思想。
草原上呼啸的风吹砺着她的脸庞,刀林枪阵中,惊沙拍眼,寒光蚀骨,不时有温热的血滴溅在她面上、身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也没空去想,反而生出种强大的斗志来。神思一片空明,完全靠着一种本能厮杀着,身躯觉不出疲累,那种升至极点后无知无觉的亢奋。
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己兵,重创敌军,就是她在战场上唯一的念头。这是个冷兵器和战马称雄的时代,容不得你思考,容不得你退让,一旦披挂起战袍,完全身不由己地厮杀着,背离了原本的初衷。
她发现自己很矛盾,更矛盾的是下意识里仿佛已接受,不以其为矛盾。
私下里早已与李亮的另两个副将杨光、崔烈混熟,常在夜营中挑灯论战,据棋而攻,各抒己见中互长知识。
他们所熟悉的是冷兵器时代的战略战术,作战过程往往是由两军面对面的对垒,继而逐步逼近,然后由射击兵发射武器,最后是决定生死的肉搏战。通常人数较多,训练有素和装备较好的军队会获胜,指挥得当和军队士气也是决定胜负重要的因素。
北魏大破柔然,在他们看来便是一场漂亮的长距离突袭战,很有点惊世创举的意味。于木兰,不过是跟着古人演绎一回原始版“突袭珍珠港”,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