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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温父反对——命劫情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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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温父前,温竹卿自觉做了万全准备,关于如何招惹到伽迟绪也想了个起承转合,甚至决定袒露实情,承担责罚,讲自己是因想套取信息而冒险一试。
然而,温父并不关心山门前大放厥词的疯子,只一脸严肃,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同程哲生了私情?”
这番转折是温竹卿没想到的,怔了一会,他才道:“是!”
温竹卿性子就是这般,你可以说他肆意,可以说他戏谑,却无法说他敢作不敢当。
不管什么事,哪怕是朝天捅出个窟窿,只要敢做,他就敢认。
温父脸上不见异色,似乎早已料到。
在温竹卿承认的是字落地后,只干脆冷然道:“断了!”
断了?
简单两字如金石撞击,铿锵有力,又如檐下清凌,寒凉入骨。
“为何?”几乎是下意识地,温竹卿问道。
温父没有回答,只道:“你从前不是不喜他么?又何须费心问为何?”
“父亲也说了是从前。”温竹卿有理有据,“从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何况若是不喜欢又怎会私情早定?”
他声音淡淡的,虽比不上温父声高,却字字掷地有声。
温父没有立刻回答,停了一瞬,他低声道:“你当真喜欢他?”
“是。”温竹卿郑重其事点头,答案虽只有一字,却重若千斤。
温父有些头疼,目光更是复杂。
他原本以为被陆程哲事事压一头,温竹卿便是喜欢也真不到哪去。
现下看来...竟是他错了!
“你们在一起是无媒苟合。”室内静了片刻,温父寻了个拙劣借口,“温家也须得你传宗接代。”
“我倒不知道父亲何时如此古板了。”温竹卿冷淡笑笑,“如果父亲今日是要棒打鸳鸯,我劝父亲可以闭言了,我与陆程哲,我跟定他了。”
温父表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欣慰还是为难,然无论欣慰还是为难,都被他挥挥袖子变成了一句:“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
温竹卿并不将这四个字放在心上,反正这话原主都要听吐了,他这个便宜父亲最爱上纲上线,不知羞耻更是口头禅,凡事都能同羞耻两字扯上关系,便是练功未达到理想效果也能被定义为不知羞耻。
温父原本不想将话讲得这么明白,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最是执拗,一旦发现问题就会刨根问底,一旦刨根问底...
“不管你想法如何,你都必须同程哲分开。”
温竹卿没说话,只侧起一双冰冷眸子看着说话之人。
“你的存在,于他来说是种耽误。”
“耽误?什么意思?”冰冷眸子微微眯起。
这话说得并不清楚,但温竹卿还是下意识将耽误二字与乾元命格可挽救尘世颓势联系在了一起。
“字面意思。”手隐在袖间攥了攥,温父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讲述完整还要从程哲的命格说起,尘世衰败如斯,创派祖师曾留下真言,说乾元命格可...”
“可挽救尘世颓势。”温竹卿抢先一步补全道。
“你...你们知道了?”温父眼露诧异。
“无极阁时,祝钰掌门告诉了我们。”
“祝钰啊。”温父尾音中带着叹息,像提起一个老朋友,又像提起一个老对手。
顿了一顿,他才继续道:“其余掌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都知乾元命格天赋惊人,可挽救颓势,却不知乾元命格为天所妒,比之他人,天劫之外还多了一道命劫。”
“命劫?”温竹卿尾音上扬。
“嗯。”温父点点头,“命劫是比天劫还要险要的存在,天劫犹可躲,命劫却无可恕。”
温竹卿心中陡然升起一丝预感。
“程哲进万宗之巅时,我曾为他演算过,他的命劫是情劫。”
说到末尾两字,温父深深看了温竹卿一眼。
“寻常人遇情劫,并没那么严重,伤心些时间,蹉跎几年寿数也就过去了,可程哲不一样,他的情劫为天所设,一旦应劫,便是百世纠缠,苦果重重,不管你们此刻如何恩爱坚定,之后都会走上互相伤害的背道之路。”
“程哲乃天定之人,身上担子沉重,更不能浪费时间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温竹卿没有惊讶,甚至做好了准备。
从无极阁开始,他就发现了端倪,似乎有股力量一直在暗中左右着两人的感情线,或阻拦,或推动,温竹卿说不出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它存在着,每次都以一种玄而又玄的方式出现。
换作其他修仙者一定会奉为神意,坚定执行。
可温竹卿...
说到底他毕竟不是这个尘世的人,对这个尘世也无法做到尽信,所以他只是静默地听完,无言地站立。
惊讶于他的坦然,温父诧异道:“命劫一事你也知晓了?”
“不。”温竹卿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抬起眸子,他直视着温父,唇齿轻启,缓缓道:“而且我也不打算相信。”
“这是堪天道得出的结果。”温父提醒道。
“就算如此。”坚定之人依旧坚定,“我也是不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向来只信自己,而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命数。
“堪天道从未出过错。”温父继续提醒。
“从未出错不代表永远不会出错。”
“胡说什么?”温父感觉权威被挑战,堪天道在万宗之巅,不亚于帝王之于凡间,他的测算结果不只是结果,千年下来更是被奉为神意。
作为堪天道的坚定拥护者,温父可以说是深信不疑,不止他,历代掌位者,万宗之巅弟子,甚至尘世常人都深信不疑,温竹卿却…他不由得生气,“堪天道岂由得你质疑?”
温竹卿不想质疑什么,相反他有些想笑,他想问温父,尘世颓势难道是拆散一对道侣就能解决的,太无稽了,若是如此,大家干脆都无欲无求,保持己身好了。
向前一步,他问出了两个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两个最致命的问题,“我留在陆程哲身边,招致的情劫一定会影响他至尘世彻底颓败吗?我离开了陆程哲,情劫一定会自我化解,尘世一定会远离颓势,从此兴盛吗?”
温父被问住了。
两个问题都问住了。
不夸张地说他曾就这两个问题测算过成百上千次,但成百上次答案都是统一的模糊。
尘世是否远离颓势是模糊,是否兴盛还是模糊。
唯一一次意外,是他抽到了一支九死一生卦。
九死一生,眼睛惯性让人看向末尾的生,可九死在前,何来生路?
何况九死一生后,还隐隐昭示着一个生辰八字!
“不是对吧!”温竹卿替温父说出答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
“卦象虽未明晰能否兴盛,有一条却是清晰的。”温父打断温竹卿的话。
他双目郑重看着面前人,一字一顿道:“一旦程哲陷入情劫,尘世颓势必然加剧。”
什么混蛋逻辑,温竹卿一瞬都要怀疑温父在胡扯了。
可温父眼中的神情是那般严肃。
“你们必须分开。”低哑声音态度极坚定,“就当为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
“回万宗之巅前程哲带你去探亲了吧?那些人你都看到了?”温父站在道德制高点,“竹卿你身为修仙者,不能只为自己私欲,还要考虑众生,如果你执意同程哲在一起,尘世颓势会加剧,战乱会变多,怪病也会加重。”
“程哲留下的灵草足够那些身患重病之人挨过病痛重见光明,但若是你一意孤行,他们连半年都活不到。”
“不止他们,还有散布在这个大地上许多人,说到底你眼睛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温竹卿没有心情深究温父是如何对两人行动了如指掌的,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刚刚牵起的手,他们才刚刚将窗户纸捅破,难道转眼便要...
不,他不想。
可小雪和阿婆的脸又出现在眼前,分别前小雪略显粗糙的手牵住他的手,对他小声说:“陆哥哥带来了药,阿婆的病肯定很快就会好,到时候哥哥和嫂子成婚...”
小雪当时目光是那般轻快,仿佛她的阿婆马上就要病去如抽丝,完全好起来。
小雪口中祝福又是那么真诚,让人即使刚认识这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对她心生喜爱。
而自己...在干什么?
他在一意孤行伤害阿婆和小雪!
陆程哲虽然没说,但温竹卿知道,他是极关心阿婆的,在陆程哲眼中,乳母几乎等同于母亲。
看着自己母亲活活痛死,是任何一个人子都无法承受的。
何况陆程哲已经痛过一次了。
心脏苍凉地想笑,温竹卿感觉自己陷入了妈妈和老婆一起溺水,老公救谁的怪圈中。
不,不止妈妈。
还有陆程哲同祖父的约定...还有那双眼眸间承载的伤痛与希冀...
这些没有实质性的东西都长了腿,自觉走到了温竹卿的对立面,冷冷地逼视着他。
垂下眸,温竹卿气息不稳地喃喃道:“也许还有方法,给我些时间...我能找到方法...”
“时间?”温父几乎是质问道:“你要时间,那些常人呢?”
“他们寿命本就无几,多等一天就有数十人,数百人,甚至数千人死去。”
“身为修行者,你可以通过丹药灵草增长寿命,你可以等,其他门派弟子可以等?那些身患重病,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常人呢?这些时间里会有多少人妄命,惨死?这些你都想过吗?”
温竹卿沉默了,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个人私欲和整个尘世的灾难相比,实在太小了,他也知道牺牲一人成全世人不是什么伟大例子,但选择权交到了手上,让他狠心为自己而活...却也是不能...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埋怨陆程哲,如果陆程哲不带他去探所谓的亲,如果不告知他与祖父约定,如果没见过小雪,他也许会狠心一点...
可再看到一切后,他如何狠得下心?
他一直以绝情为人生的座右铭,可当绝情与无数人命牵连在一起,这份绝情就变得太沉了。
脑海倏然闪过伽迟绪的话,他问道:“束缚尘世,令世间逐步走向颓灭的力量是否源自在天上?”
温父摇摇头,“不在。”
“不在?”
温竹卿质疑着,他总觉得伽迟绪给出的答案才是对的,而且他有种很悬浮的感觉——所有事情,尘世颓势也好,五行邪山也好,包括他的重生都是冲着陆程哲来的。
可是为什么要冲着陆程哲来呢?
温竹卿想不明白!
良久,温竹卿依旧没有作出决定,他只是沉默着,在压抑中沉默着。
叹了口气,他有些逃避地将选择权交到了陆程哲手中,“父亲去跟陆程哲谈吧,只要他同意,我便同意。”
温父一口气噎在心头,急道:“你明知道他不可能同意!”
一句愤怒的话,却莫名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只是转瞬,转瞬之后心安就又变成了烦扰。
怎么会这样?上山情景明明还历历在目,环住身体的温度也还温热,怎么会迎头浇上一桶冰水呢?
他感觉自己身处冰窟之中,温父口中的逼迫更成了冰峰上的锋刃,“为了尘世,你必须…”
不,温竹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个字也不想听进去,他只想找到陆程哲,只想逃避地躲进他怀里。
对此刻的他来说,陆程哲的怀抱是这个尘世中最温暖的存在,无论何种险境,只要窝在他怀抱,便不会遭遇任何凄风冷雨。
心里混乱着,他恨不得立马落荒而逃,然而不管心里如何烦乱,面上风度仍在,“父亲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就先离开了…”
话闭,他急不可耐地转身,不敢不急,怕慢一秒,脸上那虚假的风度就要维持不住了。
“你不能执拗。”温父声音在身后响起,“若是一意孤行,你会害死他的!”
这句话明明音量不高,却犹如惊雷般把他震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温竹卿艰难地转过了身子。
“情劫现,必见血光…”温父一字一顿道:“必有…一死。”
必有一死?
谁死?
他死?
陆程哲死?
应当是陆程哲吧!
他父亲一向不喜欢他...
温竹卿笃定着,却忽略了温父眼中的微光,那是一个慈父才能散发出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