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后宫女子的十年》犹持颐

11、笑倚春风相对语（一）

　　自从知道映华有孕，各宫各院都送来了贺礼，皇上更是心疼映华和其腹中孩儿，流水样儿的送东西来，一时间，枍诣馆已是热闹非凡，地砖上全是送来的贺礼，进进出出的宫人忙着清点，这日淳贵嫔和班贵人一齐来看映华，还笑道：“妹妹宫中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可真是热闹。”
　　是日午后，淳贵嫔、班贵人用过午膳后在枍诣馆陪映华刺绣。
　　淳贵嫔放下手中所绣的肚兜，微笑道：“妹妹如今得封容华倒没什么，不过是有孕循例晋封，可是这封号之荣，只怕要让众人羡煞了。按后宫仪制来说，至嫔位，方可赐封号，而如今段贵嫔到了贵嫔位，还是一样没有封号，她恐怕如今在宫中要咬碎银牙了。”
　　映华略笑笑，道：“只怕太招摇些。”
　　“妹妹何必怕，妹妹若是生个皇子，便是如今的皇五子，必定深受宠爱。皇长子，皇四子都系仁孝皇后所出，皇长子早夭，皇四子不过五岁；皇次子系早去了的端裕皇贵妃所出，皇三子系谨贵妃所生。”淳贵嫔又抿嘴一笑道，“若是个公主，除却端裕皇贵妃所生的皇长女，惠贵妃所生的皇次女，谨贵妃所生的皇三女，妹妹所生便是皇四女了。宫中公主不多，妹妹生得又美，公主也自然是美人坯子。”
　　映华低低一笑：“姐姐只管取笑我，不过尚不足两月，姐姐竟然已经想起这些来了。”
　　班贵人接口道：“是该想一想了，你如今怀有身孕，无论生下男女，都是宫中积年的喜事，没听皇上说吗，宫中已有五年再未添皇子了。”
　　映华点一点头，道：“不过姐姐方才所说的端裕皇贵妃……”
　　淳贵嫔叹息一声，道：“端裕皇贵妃可怜，与我当年同在王府为良娣，得宠异常，皇上一度想立其为侧妃，奈何其出身不高，终究未成。皇上登基后，册封她为端妃，与两位侧妃——也就是谨妃高氏，惠妃林氏并尊。她当时那样得宠，生下皇长女后不久后便又有了，可是天不假年，这一胎难产血崩，苦苦拼着诞下皇次子后便去了。皇上悲拗，追封她为皇贵妃。”
　　班贵人思索一会儿，道：“我在宫中倒是时常听闻端裕皇贵妃之事，听说皇上对皇次子也是极为宠爱，甚至一度要立储。”
　　淳贵嫔摇摇头，笑道：“皇上的心思咱们哪里能猜到。只是，这宫中素来是母凭子贵，却也有子凭母贵之说，皇次子凭借着是端裕皇贵妃的独子，深受宠爱，不逊于先皇后所生之子。说起来，还是妹妹最有福气，妹妹深受宠爱，若生下皇子，必然也不逊于皇次子，况且妹妹年轻，以后封妃封贵妃都是指日可待。”
　　映华托着腮嗔道：“姐姐可一径的哄我玩儿罢，若论起品德资历来，姐姐合该封妃了。”内室中有片刻的安静，淳贵嫔略略叹气，又缓缓道，“没有子嗣终是不成的，妹妹，你不晓得我多想有个子嗣，只是自己色衰又不得宠爱，已不再多想。”
　　班贵人闻言侧首，道：“姐姐脸上并无一丝皱纹，保养得宜，头发乌黑更胜我与映华，怎得这般自轻。”
　　淳贵嫔笑而不语，只垂手继续绣肚兜，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听闻舒妃近日不豫，倒很像有孕的样子呢。”
　　又闲话几句，映华推说累了，二人便离开了。
　　因着映华有孕，再加之容华的册封礼本就不隆重，加之陶婕妤亦未行册封礼，便只与她一同在重华宫叩头行礼便罢了。陶婕妤自仁孝皇后薨逝后，恩宠不减反增，渐渐再不能与当日所言“我便是也死了”的她相较，今日一看，只觉得她肤光胜雪，柳眉细腰，羡煞后宫一众人等，然而再如何嫉妒羡慕，连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陶婕妤虚扶着映华的腰身，含笑道：“容华真是好福气，入宫数月，一下便有了。”
　　映华道：“婕妤荣宠更胜，何愁无有子息呢，将来福祉更胜于嫔妾。”
　　陶婕妤笑吟吟道，“我入宫已有九年，从前没有的，以后更不会有的。”她这话说的奇怪，又不便多问，只含糊应了过去。
　　是日夜晚，白芷和芙芷正在旁伺候，映华斜坐着绣一件肚兜，猛然想起白日陶婕妤所说的话，缓缓开口道：“今儿陶婕妤有句话说的奇怪，她赞我有福气，我便道她如今盛宠，自然也会有的，可她却无头无尾的来了一句‘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真是奇怪。”
　　白芷闻此脸色一变，低首道：“陶婕妤已不能再生育。”
　　映华微微一愣，道：“为何？”
　　“先皇后怀有皇四子时，陶婕妤也是亲尝汤药在旁侍奉，而却不防有人在药中加了红花，陶婕妤喝下后腹痛不止，便再不能生育了，而先皇后却也因此躲过了小产之祸。”
　　映华一惊，忙道：“是什么人干的？”
　　白芷摇摇头，“并不知是何人所做，宫中追查多年，始终未有线索。”
　　映华颇有忧虑之色，道：“陶婕妤倒真是可怜……”
　　映华为陶婕妤感伤，却更是担心自身安危，便叫白芷和芙芷多加看管，勿不能在吃食上出了差错，一时间枍诣馆已如有了铜金铁臂一般。太后和皇上也日日叫人送来补品，连二位贵妃也极为上心，凡枍诣馆要的，无有不给的，一时间的养胎，倒叫映华丰腴了些许，转眼间，这胎已三个月了。
　　映华这日正斜躺在榻上，端了一盘冰酪独自吃着，正细细咀嚼时，忽瞥见海纹样的靴子，便知是皇上来了，映华只作不觉，专心用新制的银勺剜了冰酪，皇上慢慢踱过来，笑道：“到底是你娇贵，如今时日里竟还吃得冰酪，朕的延年殿可都没有呢。”
　　映华低低一笑，“皇上可是来嫔妾这里讨吃的么？嫔妾可不依呢。”说罢，便要搁下冰酪起身行礼，皇上忙道，“早已免了礼了，且快躺下。”
　　映华笑道：“哪里这么娇贵呢，已过了三个月了，太医说胎气尚稳。”皇上肃然，“那也要小心。”他端起冰酪用力闻一闻，“果真好浓的牛乳香气，难为膳房的厨子这般尽心，传令下去，赏那厨子。”卢昱低身忙去了。
　　“近日总是想吃这些冰的呢，那厨子做的极好，皇上可尝尝。正如杨万里所言：‘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映华抬手，叫芙芷又去取了一碗。“只一样，不要吃多了呢，这凉食虽好吃，可若贪多，便会伤身。”映华点点头，也不再拿起那冰酪，叫白芷撤了下去。
　　皇上接过芙芷递上来的冰酪，细细尝了，唔了一声：“好冰！”映华忍俊不禁，“长钧方才还说赏那厨子，如今冰着了皇上，可要罚吗？”皇上假意发怒，“朕便先要扣你的月例银子。”
　　映华微笑：“皇上可要饿着嫔妾肚里的孩子呢。”
　　皇上仔细看了一会儿映华的面庞，含笑道：“朕瞧着，你倒是丰腴不少，减些月例银子怕也饿不着。”映华佯装生气，侧身道，“皇上是嫌嫔妾胖了呢。”
　　“哪里，你吃的多，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芙芷笑道：“小主如今别的不谈，吃食上倒是进的很香，今儿午膳吃完，又吃了一碟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折叠奶皮，一品烤祭神糕。”
　　映华斜飞了芙芷一眼，向皇上道：“连芙芷也笑嫔妾呢。”皇上微微一笑，抚摩着映华微微隆起的腹部，“朕很欢喜，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十分健康。”
　　映华含笑点点头，依偎在皇上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