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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笑倚春风相对语(二) ...

  •   默默半晌,皇上开口打破了此番宁静,缓缓道:“朕有一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嫔妾很愿意听一听。”映华柔婉道。
      皇上思索良久,道:“中宫无主,朕有意立一位代管后宫之事的妃嫔。”
      映华只慢慢抚摸着肚子,缓缓道:“皇上思虑周全,自仁孝皇后去后,六宫人心浮动,的确是该有人来主持大局,况且皇上还年轻,总是要有人填位中宫的。”
      皇上点头道:“倒也不必着急立后。朕想着可以先立一位皇贵妃代管便是了。然而令朕忧虑的是皇贵妃的人选。虽不拘泥于六宫中人,可若再重新选秀,倒是劳民伤财了。因而朕思虑着左右也不过是二位贵妃和舒妃,然而这三人倒是叫朕想得头痛,也拿不定个主意。”
      映华轻声道:“皇上可说与太后知晓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只是虽然没说,但朕也知道母后会说些什么。舒妃是她的亲眷,她自然乐见舒妃登上后位。”又对映华道,“那么你的心思呢?”
      “嫔妾不敢妄言。”映华低头道。
      “朕只当听一听闲话了。”皇上执意道。
      映华思量片刻,曼声道:“皇后是皇上的妻子,自然要选一位皇上心爱之人才好。”
      “到底是你心思纯良,不会想的太深。只是贤德、温良、才能也是顶要紧的。”
      映华侧过头道:“嫔妾未必想的不深,只是皇上心爱之人怎会不贤惠温和、福泽六宫呢?”
      皇上击掌笑道:“你呀,你呀。不过说实在的,朕倒是不愿意舒妃登上皇贵妃之位,怕助长外戚之势。而惠贵妃与谨贵妃,其实出身差不多,都是大学士出来的世家女子,林家贵为伯爵,高家则为侯爵,如今两家势力到底也不如先帝在时了,立后倒也没什么。”
      “谨贵妃生育一子一女,惠贵妃生育一女,二人皆有子息,想来也是旗鼓相当,只看皇上更中意谁了。”
      皇上摇头,苦笑道:“映华,皇后这个位置,朕其实并不想让任何人来坐。因为嫣儿她才是朕唯一的妻子,唯一的皇后。只是若不选立,后宫不宁,前朝也会不安稳。朕是实在无可奈何啊。”
      映华心中泛起一丝酸意。是啊,他心中的妻子永远是宇文嫣,永远是仁孝皇后,而这个女子以后便只能存在于幻想中,逐渐披上金身,化作观音菩萨,成为他心中的一道枷锁。
      映华默默半晌才道:“嫔妾以为,二位贵妃皆是上佳人选,若论家室,二人旗鼓相当;若论子嗣,谨贵妃诞有皇子;若论资历,二人资历相当;可若论起管理之能,嫔妾只引一例子,皇上便知。前些天,掖廷发放冬衣,惠贵妃以为,冬衣之费应由内务府所出,不必挪动各宫银钱,谨贵妃以为,冬衣之费应在各宫各小主的月例银子里来扣。素来冬衣所费皆出自内务府,各宫各院所支取的数量不过是只看得宠与否,若多支取几件,内务府总领也只能奉上,这一来二去,皇上细想便是。”
      皇上略一思索,微笑道:“一来二去,这衣物的靡费已是极多,内务府总领也讲不出所以然。”映华点一点头,道,“因而若由各宫小主的例银中所出,便可少些靡费,此项上便省下了开支。”
      皇上大笑,道:“映华聪颖□□,善识大体,不愧于朕所赐的翊字。”
      “皇上笑话嫔妾呢,二位贵妃本就冰雪聪明,嫔妾不过依样学样。”映华软语道。
      “如此,朕倒应该立映华为皇贵妃,统领六宫,如今朕便只躺着收银子便是了。”皇上哈哈大笑,竟笑的捂住肚子在榻上止不住。
      映华被他逗得发笑,嗔道:“皇上真是来劲了,竟一味的取笑嫔妾,若让人听去了,倒是要说嫔妾有觊觎之心呢。”说罢,便歪过头去不再说话。
      皇上见此,忙一把搂住映华的肩膀,揉一揉道:“映华天资,未必当不得皇贵妃,朕不只是玩笑。”映华不言,只微微一笑。
      皇上又陪着映华坐了一坐,随后便回了延年殿批折子。
      映华收起方才的笑脸,倚在门边,对芙芷道:“芙芷,我是不是很傻,在这深宫里还期盼什么一心一意。”
      芙芷闻言道:“小主,其实您在深宫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若让这些事绊住您的心,您自己也不会开心顺意的。更何况,他是皇上,这宫里这样多的小主和娘娘,实在不必这样烦心的。”
      映华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是期望太多了。皇上开玩笑说立我为皇贵妃时,我倒有片刻的心动。并不是因为我期盼那个位份、那些荣华富贵,我只是盼望他的将来有我,他会希望我一直在他身边。”
      芙芷看着映华良久,想说什么终究也是没有说出口。
      十日后,十二月初一,天气晴好的日子,映华正坐于日光下读书,听得芙芷传来消息:“皇上晓谕六宫,诏封谨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映华闻此,只淡然一笑。
      皇贵妃的长懿殿一时热闹非凡,恭贺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映华只亲自前去送了贺礼,便再不登门,芙芷问起,映华不过一句:“锦上添花之人那么多,又何须缺我一个,我便改日再去吧。”
      是日,倒是皇贵妃亲临拜访。
      远远地便见皇贵妃的辇轿停在永安宫门前,映华因身子不便,只缓缓的步至枍诣馆门前,映华缓缓见礼,皇贵妃忙虚扶道:“妹妹免礼。”映华微笑,却执意行礼,“妹妹有失远迎,未能恭迎皇贵妃。”
      皇贵妃含笑道:“妹妹有孕还未好好恭贺,是本宫该打呢。”映华一壁护着肚子,一壁扶着腰,与皇贵妃缓缓进了内室。
      皇贵妃坐定,品一品盏中的茶,惊奇道:“妹妹这里的茶好香!”映华笑道,“这普洱冬日里喝最是好,娘娘若喜欢,便包一些送于娘娘可好?”
      皇贵妃摆摆手,眼睛却是落在映华的肚子上,依言道“妹妹已有三个月了吧。”映华道,“已快四个月了。”皇贵妃点点头,“倒有些大了。妹妹可要好生保养,如今时日里冰天雪地的,也不必出去了。”
      映华讪笑道:“嫔妾最是懒得动弹了,更是不愿意出门了。”
      二人又相视笑一笑,便再无话可言,略坐了一会儿,映华只觉尴尬,忽想起当夜之事,遂低声道:“嫔妾想起夜宴那日偶遇娘娘的情形。”
      皇贵妃笑道:“哦?本宫不过是出去醒酒,妹妹竟还记得这事呢。”
      映华点头,微笑道:“是。只是当日拾到一物,不知是不是娘娘留下的,因着近日事情繁多,倒是混忘了,若是娘娘的,娘娘便拿回去吧,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映华挥手让芙芷去妆奁里取那张纸。
      皇贵妃在见到这张纸时,脸色已变得苍白,挥手让侍女全数退下,旋又浮起微笑:“妹妹是在哪里拾到?”映华轻轻展开那张纸,道:“重华宫后殿偶然拾到。”
      皇贵妃咳嗽几声,脸上只越发得白了,道:“确是本宫丢下的,不过是吩咐宫人备好贺礼的时间罢了,妹妹别多心。”
      映华摇头,笑道:“嫔妾向来不愿多心。只是见那日皇贵妃垂泪,又见此信纸,不过是心中疑虑,又再三揣测,今日只是请皇贵妃解嫔妾心中疑惑。”
      “本宫说过了,不过是嘱咐宫人的时间罢了。”
      “娘娘若心中有忌惮,不说也无妨,还请娘娘收好吧,嫔妾不会向他人宣之于口的。”
      皇贵妃轻哂道:“妹妹是借此威胁本宫吗?”
      “嫔妾岂敢,只是您荣登皇贵妃之位,自然要保护好自身清誉,来日才好继位中宫。”映华这话说的隐晦,皇贵妃也旋即会意。
      终于思索片刻,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你见到了,那本宫便告诉你吧。”她抬起头,似在回忆往事,“太元十五年,先帝和太后为皇上选妃,那年本宫十三岁,宇文恹恹十六岁,先帝和太后很中意本宫,本想将本宫指给皇上,把宇文恹恹指给另一位皇子,可是就在颁诏前几日……本宫竟莫名得了天花。”
      映华惊道:“宫中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天花呢?”
      皇贵妃怒道:“这哪里是天灾,分明是人祸。于是本宫不得不被接出宫医治,而宇文恹恹则名正言顺的成了皇子妃,本宫却险些因天花死在了宫外。”她眼神含恨,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已是握得通红了,“从前,本宫也以为是自己命数不好,好在,上天垂怜,三年后选秀,本宫被选为皇上的侧妃,可是本宫依旧不甘,属于本宫的皇后之位却被他人一朝夺去,可本宫又能如何呢,只能在深夜里涕泣。后来,本宫收到了这张信纸,是宇文恹恹的贴身侍女静言送来的,她告诉本宫,这一切都是宇文恹恹和她母亲、整个宇文家筹划的,为的就是正妃之位,我高家一向与宇文氏和睦,不想竟……说罢此事,两日后静言便溺死在池塘中,无证可寻,只空留下你所看到的一张纸。”说到此处,皇贵妃眼中已是含泪。
      “不想娘娘竟有如此的风波曲折,娘娘如今得封皇贵妃,也是得偿所愿了。”映华安慰道。
      “得偿所愿?本宫虽为皇贵妃,可这般秘事却不能宣之于口,皇上不会相信,太后不会相信,这件事,宇文恹恹便带到了墓里去,无人知晓!”说到激烈处,皇贵妃猛拍了桌子,很是愤恨。
      映华柔声道:“无论之前如何,仁孝皇后已不在人世,娘娘所挂怀的应是自身和皇上。”旋又狡黠一笑,“娘娘才是名正言顺的继后人选,动摇不得。”
      皇贵妃冷笑,“妹妹最是通透,也是,死人不做数,本宫春风得意时,何须与一死人计较。”她遂站起身来,转头道,“妹妹也要管好自己的嘴,才能得享荣华富贵。”
      映华起身低首:“娘娘放心,嫔妾只等着娘娘临位那一日。
      送走了皇贵妃,映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平素端庄温和的仁孝皇后,亦是太后和皇上眼中的贤后,竟然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这也罢了,只是皇贵妃隐忍多年,还能对仁孝皇后俯首帖耳,倒真是难得的本事。
      白芷见映华仍是思索,道:“奴婢在外也听到了一点皇贵妃所说的话,只是小主相信她所言吗?”
      映华心中疑惑更深,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
      白芷恭谨道:“是。奴婢侍奉在宫中多年,深觉皇贵妃心思深沉,您握住了她的把柄,她怎么会轻易说于您听,更何况,静言……原是奴婢入宫时的训教姑姑,她原是有两个儿子尚在人世的,怎么会自尽呢。”
      映华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怕今日皇贵妃所说的话,也不过七分假三分真,不论是为了迷惑我,还是为了遮掩真相,都无从考证。”
      到了晚膳时分,芙芷进来道:“小主,听说舒妃在宫中诊出了喜脉,皇上也已经去了呢。”
      映华心下一惊,旋即笑道:“这是喜事,你便替我先送些贺礼去,说我改日登门亲自祝贺。”
      芙芷疑虑道:“舒妃入宫十年,如今也不常被皇上召幸,竟一下子便有了,听说太后也极其欢喜,不仅送了许多补品过去,又亲自赐了太医看顾。”
      映华想起皇上那日所言,淡淡道:“唉,恐怕皇上未必欢喜。如今怀了身孕,才明白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可以舍身相护的,而男子对孩子的感情呢,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毕竟女子的痛苦,他们是无法体会的。”
      白芷劝道:“小主,您何出伤感之语啊。你还怀着身孕,如此悲伤怕是对身子不好呢。”
      映华摇摇头道:“没什么。”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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