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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羔羊 ...

  •   “白福的告罪书是铁证。”
      平焱右手胳膊受刀伤,用绷带缠着吊在胸口,他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若说当时查案是为了还谢世子一个恩情,那么现在他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还当年的事情一个真相了。
      谢竹安受的倒都是些皮外伤,只是胸口旧疾发作,日日都要喝药压着咳嗽:“还不够。”
      平焱知道不够,翻案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在才能行:“有了这封告罪书,当年所牵扯到的人和事已经是一目了然了,顺着这个线索,其他事情都不难查。虽说当年的关键人物大多都死了,但这才三年,蛛丝马迹擦不干净的。”
      谢竹安藏在了平焱在大理寺的寝宅。他虽贵为寺卿,但住的其实潦草,不过是一间屋子。好在他住的屋子是单独的,也算僻静。夜里大理寺步履匆匆,灯火通明,外围更是多了不少眼线。正是关键时刻,谢竹安哪里也不准备去,以不变应万变。
      “你的人在东湖街应当也查到不少东西了。这个案子现在没什么好纠结的,一目了然。你若愿意当人证,有了这封告罪书,明日我就能上奏皇上。当然你是不愿的,那便再等上几日。”平焱看上去比谢竹安着急。
      谢竹安在灯下写字,说:“平大人,此案要翻,我们得先商量好,到底翻到哪一步。”
      平焱在和他们第一次会面时就探讨过这个话题,那时案子还没开始查,这个问题便也没有深究,而此时面对呼之欲出的答案,谢竹安在这几日显得格外冷静。
      平焱知道他的想法,说:“你的意思呢?”
      “我还没想好。”谢竹安写了几个字,均是不满意:“平大人,不妨你帮我想想。”
      平焱喝了口茶,心下烦乱,低头深思起来。
      过了许久,谢竹安忽然说道:“我想好了。”
      “你想好了?”平焱问。
      “不错。平大人,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铭远。此案,我不方便再现身。”谢竹安说。
      平焱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案子不难查,也不难判,你们俩足够了。”谢竹安说道。
      “我们俩还你谢家清白,那你呢?”平焱问。
      “长宁的硕鼠抓着了,那通敌卖国的贼却还在逍遥法外。我得回陇西。”
      “回陇西?”
      “不错,没有内贼,西戎国的兵不可能和太后里应外合,而这个贼出在我陇西谢家。”
      平焱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他不涉朝政,但本能地希望这位谢家世子能呆在长宁,整肃现在混沌不堪的朝局。当年他作为太子座下第一谋臣辅佐太子,大刀阔斧整顿朝纲,改革创新,他还记忆犹新,短短几年就能做到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所有人都看到了曙光,史官们甚至预言着大齐将迎来一个新的鼎盛时代!
      “你脱的了身吗?”平焱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齐王殿下的人布满长宁,我敢保证,你前脚迈出大理寺,殿下后脚就能得到你的行踪。”
      谢竹安微微叹了口气,而后说:“想抓到我也不是什么易事,这个问题且留着高燃去头疼吧。”
      平焱有些失落,谢世子要去陇西也无可厚非,而且他把傅铭远请出了山,傅中丞现在颇有谢世子当年的风范。
      二
      傅中丞的烦恼比平大人多。
      夏夜繁星点点,傅大人披星戴月,天黑入了府,还是黑天又要出府,统共睡了两个时辰不到。他撑不住,便在轿子里打瞌睡。
      宫门守卫森严,晨钟过后,侍卫们换岗,御膳房的厨子们早早准备好了各宫早点,宫女太监们提着食盒奔忙于皇宫各个角落。皇帝的早膳不甚讲究,早朝前他吃得不多,只是垫垫肚子,太监小圆子把各色粥点小菜摆好,样样试过后,方才去唤皇上。
      齐承昭不饿,只问了句:“傅大人可到了?”
      小圆子轻声道:“守门侍卫来报,傅大人的轿子到宫外了,再过片刻就能紫宸宫了。”
      齐承昭便又开始看奏折,看了会儿看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把手里的奏折扔到地上,骂道:“简直混蛋!”
      傅铭远刚进紫宸宫正殿就见皇帝在发火,他行了跪拜礼,说:“皇上息怒。”
      齐承昭见是傅铭远来了,说道:“你起来吧,要你留宿在朕宫里,你偏要回去,你又未娶妻,回去做什么。”
      傅铭远起身来,笑着说道:“下臣就这一个臭毛病,认床,若不是谁在自家那床上,那是无论多困都睡不着的。”
      齐承昭也不好多说什么:“庆州的事儿又来了几道折子,你且看看。”
      傅铭远俯下身来将地上奏折一一捡起来,随意看了几眼,便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气愤。
      五月田仁城走马上任去了庆州,不过月余,弹劾这位一无家族背景,二未投靠党派的新任通判的折子纷至沓来,罪名五花八门,罪证倒是齐全完备,好像这个田仁城一出长宁就变了个人,成了大奸大恶之徒。
      傅铭远心下叹气,投石问路,田仁城不过是块石头,庆州的反应如此强烈,可见南边那一块块硬骨头有多难啃了。
      “你瞧瞧,朕不过是想有双自己的眼睛看看南边局势,他们竟然连这都容不下。”齐承昭坐在龙椅上,力不从心地说:“户部把边疆的军粮一拨走,国库便空了,好笑不好笑,只怕那尹芷容的嫁妆都比朕的钱袋子丰厚。”
      傅铭远知道此事甚难,但现在还只是开始,他安慰说:“。皇上,外头稳了,才能有功夫管家里的事儿,军粮一事是重中之重,今年冬日的军粮夏日就凑齐了,这是好事儿。田大人那头也算是勉强站稳脚跟,奏折上的事儿不能不管,便在面上罚一罚,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考上科举这些个委屈他受得住。”
      “那你说怎么罚?”皇帝说道。
      傅铭远想了想笑说:“横竖没钱了,那便罚俸吧。总之在南方,田大人饿不死。”
      齐承昭的心情这才好了点,他起身来,叹息着说:“铭远,你不知朕的苦。那日高尹两家大婚朕亲自去了,那排场,朕自问就是皇家也拿不出来。南方是大齐国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可南方年年闹灾,赋税收的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们苦,皇家也苦呀。朕的确想有一番作为,可掣肘太多,母后不理解朕,也不支持朕,真是让人觉得寸步难行。”
      大齐各大家族哪个不是盘根错节绵延百年,从根上说,大齐是齐家的,更是各大家族的,皇帝想一改大齐现状,动的便是现在当朝大臣的利益。换句话说,如若不是大齐从根上烂了,也容不得北境李家逐年壮大,到现在成了祸患。太子和谢竹安本是可以扭转这个局面的,可太子死了,谢竹安心灰意冷,现在这个重担落到了小皇帝和他傅铭远身上。太难了,小皇帝不如太子根基深厚,深得民心,他也不像谢竹安一样背后有军队势力。他们俩如同是黑暗中的一柄烛火,在风里飘摇,在雨里随时可能被熄灭。
      如今各大家族中势力最大的家族是刘家,如果能动刘家,就能在铁通般的世家大族打破一个缺口。可刘家的代表人物是太后。
      “刮骨疗毒,皇上,或许您是时候考虑一下臣的建议了。”傅铭远适时地提出了这个话题。
      齐承昭没有答话。重翻旧案还太子清白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个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把所有的脏水都丢给白连春又如何?天底下的人不是傻子,作为整个阴谋的最大得益者,他们怎么可能是置身之外的?太后的名节保不住,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又有多少?
      他从不曾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但在此时,他犹豫了。
      傅铭远并不着急,他知道皇帝迟早会走到这一步,贵为皇帝,却把权利拱手让人,谁受得了?他不是先帝,先帝沉迷色欲早已对朝局不感兴趣,他还只有十三岁,他要的是当一个真正的万人之上的皇帝。
      晨光熹微,夏日里天亮得早,傅铭远想起那封信,决定最后加上一把火。
      “皇上。”傅铭远跪了下去,说道:“微臣劝谏皇上铤而走险,是臣子失职责。只是今日臣下有一番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不知皇上可否愿意一听。”
      齐承昭转过身去说:“我不愿意听,可也没法子,你说吧。”
      傅铭远在地上跪拜一番,说:“臣下之言若有大逆不道之处,还望皇上恕罪。”接着他说道。
      “其一。皇上,三年前您才十岁,无论这把火如何烧,都烧不到您头上。先帝无叔伯兄弟,子嗣凋零,如今皇族血脉只有您一人,只要大齐还在,局势如何变幻,大齐的皇帝只能是您。”
      “其二。如今三省六部之中当权者尽是世家大族之人,如此算来,皇上手下竟无一人可用。这天下能用之才不止在世家大族之中。皇上只能另辟蹊径,举贤任能,可真正才德之人却也如同野马般认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皇上,旧太子麾下有一批能臣,能把这群人用起来,足可以和尹卓之辈抗衡。再者,大义灭亲之举,是能得天下读书人的心的,这会是您最好的招贤令。”
      “其三。南边的局势您也看到了,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田仁城才去,什么脏水都栽倒了他都上,就快被他们骂成筛子。打狗尚且看主人,田仁城是您登基之后亲自外派的第一个官员,各大家族的竟丝毫面子不给,这种态度太过嚣张了。他们是欺负您尚且年幼,知道有太后作保,没人动的了他们。如今,您可知,臣下去南方一趟,在那里,皇命甚至不如政事堂的一道密信,长此以往下去,君威何在?皇权何在?”
      “其四。西边匪患不小,吕清横占山为王,三年时间他快成了土皇帝。现在不去镇压,来日陇西就是第二个北境。外患如此可怖,国土四分五裂已成初形。可朝中大臣却都看不见。他们仰仗齐王殿下保家卫国,可曾想过,真正守护疆土的,是我大齐百姓,是皇上的子民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臣们享尽荣华,可挨骂的却是齐姓王朝。祖宗打下的基业到了皇上您手上,难道您要一步步看着大好江山被奸佞之蚕食吗?”
      此话说完,齐承昭转过身来,看着伏跪在地的傅铭远,眼里是要杀人的怒火。
      “傅大人,您今日这话,可知句句是大逆不道之言,细究起来朕能杀了你。”
      傅铭远倒也不害怕,他敢说就知道这皇帝听得进去,他慷慨道:“皇上,傅铭远本是一闲臣,蒙主不弃,委以重任。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以此才能报皇上青眼之恩,臣不后悔!”
      小圆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他知晓,傅大人这番话若是皇上没听进去,傅大人得死,他这个听了不该他听的话的人也得死。
      良久的沉默之后,小圆子决定赌一把,傅大人想做皇上的第一谋臣,他小圆子何尝不想做第二个白连春。只要白连春死了,他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摇身一变,就能做第二个千岁爷。
      “皇上,傅大人一片苦心,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大齐千秋万代。奴才斗胆,求皇上饶恕傅大人罪过。”小圆子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道。
      傅铭远伏在地上,嘴角却勾起一抹笑,这个小圆子的话来的正是时候,这是替他求情吗?不是,这个明晃晃的示好,他想做太监头子,他愿意和傅铭远合作。
      齐承昭反复思量,末了,亲自把傅铭远扶了起来:“中丞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事关太后,朕实在于心不忍。更何况,齐王殿下不知会是何态度?”
      傅铭远膝盖跪疼了,强忍着站起来,认真说:“太子一案,是白连春犯上作乱。他与宫外之人勾结,变卖宫中物品被太子发现,因而恼羞成怒陷害太子,与太后何干?皇上,天下之人如何作想,您无法控制。但在您这,太后就是不曾参与任何阴谋的清白之身。若说真有罪责,那也只有一失察之责。可太后重用白连春,也是因为思念先帝,故而用了先帝用过的贴身之人。”
      齐承昭仍旧有些迟疑,道:“”
      齐承昭满意地拍了拍傅铭远肩膀:“爱卿所言甚是。”
      “至于齐王殿下。”傅铭远说道:“当年,他对谢家二郎用情至深。能给谢家一个公道,他应当也不会反对。再者,他与尹家已经结亲,在大齐无论什么事情都已经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他没有必要为此烦忧。”
      齐承昭叹了口气,说:“爱卿为朕走一趟吧,若是齐王对此事无异议,那就喊上平焱,把此事提上日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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