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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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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城一中,是省里最早的一个国家级重点高中。烟城一中有很多考上了清北的学生,它成了很多中学生心中向往的学校。在初中时,老师便说,踏入烟城一中等于一只脚进入了重点大学。
我选择走读,母亲在学校附近为我租了一间房。
烟城是一座大城市,花销高,母亲为了赚更多的钱,选择在酒店上夜班。高一晚自习结束后,我能和母亲匆匆见一面,她着急上班,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把餐桌上的热牛奶喝了。
母亲在那家酒店工作了半年左右,她主要是负责后勤工作,比如换被单和床单等清洁卫生。酒店经理只给母亲安排了这种工作,母亲想做前台,经理说那是年轻人做的工作,像母亲这种年纪的人只能做做后勤。
我高一的那个寒假,母亲从那家酒店辞职,她来到一家文具店打工,工作虽然轻松,但是工资不高。父亲每个月会给我们寄一千块钱,他很少来烟城,印象中唯一一次来是我开学时,他来了我的学校,第二天便走了。
我是以自主招生的方式被录取,我班里的学生也几乎是以同样的方式进入烟城一中,也有一些特长生。
这是一个理科班,上课时,班里很吵,尤其当文科老师在理科班讲课时,最后一排的人总是会惹老师生气,他们将纸团沾满墨水往对方身上扔,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满足,直到老师出面制止他们才有所收敛。
“常锋!你在做什么!”地理老师把书往地上一扔,他张大嘴巴冲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男生吼着,强烈的愤怒撕扯着他的面部,因为长期佩戴眼镜,他的一双死鱼眼睛无情地向外凸,人们只能通过他的肢体动作和说话的语气感受他眼神中没有表达的情感。
瞬间,班上的嘈杂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揶揄的语气。
“没做什么。”常锋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挑衅地看着讲台上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往我的方向看来,准确地说,他看向的是我同桌苏唐。他那种扫视“胜利”的满足的眼神只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又挑衅地看着老师。
大家受到他目光的指引,不约而同地看向苏唐的后背——沾满红色墨水的卫生巾贴在了苏唐的背上。
“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地理老师更加愤怒了,他冲上去,举起了右手想要教育那个不可一世的学生,可当他的手快要落到常锋的脸上时,又急速变换方向,他用力地摆动小臂,将那只手拍向了桌面,“砰”的一声,像是飞出的箭滑过耳边,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旁的苏唐也被吓着了,她问我怎么回事。
“扰乱课堂秩序。”我说着,趁大家不注意,伸手将她背上的东西拽下来,然后揉成一团仍在垃圾袋里。我的手心不小心碰上了没干的墨水,苏唐全都看见了。
“谁给我贴的?”她有些白皙的脸变得通红,她垂眸,尽量不在意袋子里的东西,可她没有做到,她的眼珠毫无规律地在眼眶里打转,像是一对不受控制的钟摆,钟摆重复摇摆着,渐渐地忘了时间。
“你给我滚出去!”
不需要我回答,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常锋从教室后门离开,他在离开座位时还与前排的蒋临对视了一眼,他轻轻挑眉,向蒋临暗示着什么,几秒后,蒋临看向了我,他的镜片反着光,我看不清他眼神中的信息,我只记得,他撇着嘴角,倏地,他带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回应着我的注视,他的微笑持续了很久,让我怀疑之前那冒昧的表情根本不存在。
那节课的后半截,老师并没有讲课,他让我们自己讨论错题。讨论错题在学生之间就是可以讲小话的暗语,接着,教室涌出了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苏唐和我说着常锋的事。常锋是体育特长生,他既通过了特长生招生考试,又顺利通过了笔试,他的堂叔在一中教书,父母都是一流大学的教授,个性比较猖狂。
我和苏唐一般不怎么交流,苏唐身边不缺朋友,她下课都会和朋友出去,而我一般都留在教室。
我要选文科,我想进入文科重点班,课后要复习巩固很多东西,我很少在意班上的人,所以我们平时都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苏唐说话很轻柔,有时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然后呢?”她刚讲到蒋临,常锋的好朋友,便不说话了,我克制着声音问她。
我的大腿外侧被她用手背轻敲了一下,我立马坐直身体,想去找寻讲台上的背影,忽然,那道影子从后面飘了过来,我紧张地握住笔杆,假装在看错题。
“有什么不懂的吗?”老师扫了我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落在苏唐的身上,等苏唐回答后,他又调转话头,说:“学生不要化妆。”
苏唐否认了,可他穷追不舍。
“现在还不是你们打扮的时候,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这里不是风流场所。”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皱紧眉头,想要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当受到反驳后,他下拉着嘴角,脸上充满了怀疑和笃定的神情,很快,他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他眯着眼想要看抓住真相。十几秒漫长的审视后,他才愤怒地转身离开。
我们错愕地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泛起了涟漪,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苏唐哭了出来,她用手悄悄地擦去眼泪,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我没有化妆。”她向我解释道。
那道背影像是火钳在我心里烫下一块疤,他说的话让苏唐难过了好几天。我不清楚,他的怒火是来自挑战权威的学生,还是来自被我撕下的东西。他的愤怒想要极力躲避什么,我撕下之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他想用愤怒抵挡羞耻吗?可他已经四五十岁,面对这些,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大约一周后,苏唐兴高采烈地带了一个蛋糕。那是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做出的蛋糕。
我过去只是在店门外看过价格,摆放的蛋糕完全超出我和母亲的日常开销。
她带的是一块四寸左右的蛋糕,估计得要好几百。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一起吃。”
自习下课后,她把我带到一间空教室,我们没有点蜡烛,没有唱生日歌,她分了三分之二给我。她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苏唐坐在我对面,她一低头,刘海就会跟着往下坠,教室的光穿过她的碎发,我看见了刘海遮盖的一块疤,疤痕只有指甲盖大小,比周围的皮肤颜色浅。苏唐皮肤白净,如果不在光线强的地方,我根本注意不到这块疤。我仿佛是一个偷窃了别人秘密的小偷,于是,我移开了目光,顾左右而言他:“你真的今天过生?”
苏唐抬头,她把最后一块蛋糕送进了嘴里,轻快的说:“是啊,家里不想给我过生。”
“怎么会?”
“我妈不喜欢生日,我觉得也没什么,生日过不过都差不多。”她又立马停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然后她又说:“从去年开始,我又觉得生日重要,逼着我妈给我买蛋糕。”她对我笑着,眼底闪起不自然的光芒。
“生日确实很重要。”我附和着。
“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烟城人,你从外地来的?”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忽然找到了自己的兴致,说:“我小学来烟城的,之前是隔壁省的,刚来这里真不习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我问起她的故乡,她没有具体说是哪里,她只说那里有她喜欢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