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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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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间,宴沧都在养伤。
他被照顾得很周到,渴了有人便及时将水递到他唇边,饿了,“兰文时”便端上饭菜,把他当成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喂给他,就连方便的时候……宴沧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红了耳尖,他头顶冒烟,无比慌张道:“我、我自己去就好了!”
然而“兰文时”还是放心不下,宴沧不得不展示了一下自己近些日子来磨炼出的技能——他熟练地摸索着前行,屋内半件东西也没碰到,于是身后那道令宴沧倍感“灼热”的担忧目光这才消散不见,推开门的那一刻,宴沧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身体内部的伤逐渐痊愈,宴沧的视觉和听觉也恢复了不少,某日,宴沧竟有一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虽只是一瞬,但也足够令宴沧欢欣鼓舞。
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兰文时”,谁知“兰文时”听完,却沉默了很久。
宴沧怔然,总算迟钝地意识到了身旁的人的不对劲:“你……不高兴?”
话音落下,宴沧总算得到了回答——
“兰文时”沉默着,在他手掌上一笔一划写下“不是”两个字。
写完之后,他顿了顿,才又写道“我很高兴”。
但宴沧却依旧觉得身旁的人兴致不高,他仍想说些什么,“兰文时”却已经出了门。
不久之后,先前为宴沧诊治过的大夫再次到访。
大夫讶异于宴沧的恢复速度,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连命都没了,宴沧却已经恢复得活蹦乱跳,要不是大夫先前看过宴沧奄奄一息的模样,怕是会以为宴沧根本没受过伤。
“这位公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大夫抚着长须,笑吟吟说道,他说宴沧的视觉和听觉再过几日兴许就能彻底恢复。
这本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送走大夫后,迎接宴沧的依旧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兰文时”久久都没有开口。
宴沧心下一沉,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兰文时”此刻并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兰文时”对宴沧的照料不可谓不真心。
宴沧不相信“兰文时”会不希望他恢复。
难道……宴沧灵光一闪,他心一狠,紧张地抓住“兰文时”的手。
“兰文时”似乎因为他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
宴沧的耳根热得厉害,尽管他为这番话已经准备了很久,但此时真要说出来,他依旧磕磕绊绊,说不流畅,但宴沧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兰文时”:“你……可有婚配?”
“兰文时”没有回应。
宴沧却也管不上那么多了,他脑子一热,鼓起勇气把一直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如果你不曾婚配,也不……也不嫌弃我,那我等我好了以后,我找人上你家提亲……好不好?”
宴沧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一直都等不到“兰文时”的回复,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过了许久,在宴沧忐忑的心跳声中,“兰文时”终于慢慢牵起了他的手,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好”。
巨大的喜悦顿时由宴沧的胸膛流至四肢百骸,他高兴得失了理智,将“兰文时”猛然抱起。
“兰文时”身体一僵,似乎被吓到了,但他没有拒绝宴沧,反而任由宴沧将自己抱得更紧。
……不仅如此,他甚至做出了更大胆的举动。
等宴沧回过神,唇上已经传来一阵柔软、温暖的触感。
宴沧愕然,却不止是因为这个吻。
当吻进一步加深的那一刻,似乎有水珠落到宴沧的脸颊上。
有些冰凉,又带着些许淡淡的咸味。
像是……眼泪。
10
又过了数日。
当大夫为宴沧取下眼睛上缠着的纱布后,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宴沧眼中。
宴沧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用手挡了挡。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适应了这份明亮。
景象清晰地呈现在宴沧眼前,宴沧满心欢喜地四处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宴沧怔了怔,他忽而觉得有些不安。
自从那日“兰文时”答应了他的追求后,宴沧时不时就会生出这样的心绪来。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糟糕的事正在发生。
宴沧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他太过喜欢“兰文时”了,所以在“兰文时”答应他的追求后,他才会这般患得患失。
然而,宴沧送大夫离开后,从白天等到黑夜,他身处的屋子却再也没等到第二个人的到访。
宴沧再也坐不住,他“唰”地一下起身。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忽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我才几天不在,你怎么就差点把自己搞死了?”
是系统。
宴沧一愣,旋即蹙起眉。
还没等宴沧开口说话,系统又有些纳闷地问道:“你不是担心你死了你爹娘会难过吗?这次就不担心了?”
“……谁叫我有一个厉害的爹呢。”宴沧语气淡淡,他很想立刻动身去找“兰文时”,但他和系统之间,还有一桩事要了结,于是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了系统的问题。
——宴沧是宴家的独子,自幼便受尽万千优待和宠爱。
也正因此,当家族受帝王忌惮,风雨飘摇时,宴沧也有义务挺身而出。
用他的命换来全族人的命,换来家族以后的稳定,不亏。
“相比之下,被你毫无理由地杀死是毫无意义的。”
换不来任何有用的结果,只会让他爹娘白白伤心。
解答了系统的疑问,宴沧又说:“我不会再顺着你的意思追求兰文洲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宴沧以为,以系统的性格,此刻应该会继续对他死缠烂打。
然而,听完他的话,系统也很镇定:“……哦。”
宴沧:“?”
宴沧正怀疑系统今日是不是转了性子,谁知下一刻,天旋地转。
宴沧忽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1
宴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直到梦醒的那一刻,他依旧有些恍惚。
偏偏系统还要出言刺激他:“不攻略了?可以啊。”
系统难得表现出好说话的一面,但宴沧却久久没有回应。刚醒过来,他的四肢还有些乏力,于是他扶着门框,慢慢蹲了下去。
良久,宴沧似乎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一点,门外的风雪糊了他一脸,把他的心也给冻得发凉。
宴沧手脚冰凉,他呼出一口热气,就这样抬头失神盯着满天风雪,好半晌,他忽然抬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系统在一旁阴阳怪气:“诶哟,打自己干什么?多痛啊。”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宴沧幽幽开口。
“也没有,”系统安慰宴沧,“比驴好点。”
宴沧:“……”
他听出来了,系统这是在骂他。骂他是头倔驴。
也是,该骂,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认错。
宴沧苦笑。
宴沧此刻之所以会如此反常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系统让他做的那个“梦”。
准确来说,那并非只是一个梦,而是……宴沧的前世。
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与今生大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系统,也没有这个梦。所以宴沧一开始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直到去兰府提亲的那一刻,宴沧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救他的人不是兰文时,而是兰文洲。
兰文洲用单薄的身体撑起了重伤的宴沧,他将自己弄得浑身狼狈,甚至重重跌倒在泥泞的山路上。兰文洲明明很爱干净,但摔倒的那一刻,他却慌张地不顾一切,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垫子,小心护住了昏迷中的宴沧。
当宴沧倒在他身上那一刻,兰文洲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吃力地将宴沧扶到了山脚早已废弃的木屋中。
兰文时和兰文洲明明……一点也不一样。
可前世的宴沧没有系统,他愚蠢地对兰文洲满怀偏见。
宴沧发现得太晚了,兰文洲已经成了他人的夫郎。
前世的宴沧痛心过,懊悔过,他甚至想过去找兰文洲,可当一想到自己这么做会打扰到兰文洲,宴沧又退却了。
宴沧退而求其次,他找了好些合理的借口,将自己攒了许久的钱兑换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往兰文洲府上,权当是谢礼。
兰文洲的夫君是三皇子跟前的红人。
在如今风谲云诡的明月城中,三皇子似乎已然是最终赢家。
然而宴沧所效忠的人是……废太子。
宴沧早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他的顶头上司输了,宴氏全族也依然能保住,会死的人仅有他自己,到时候,兰文洲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若是他的顶头上司赢了这局对弈,宴沧则会冒死求情,保下兰文洲与其夫君一家。
宴沧以为自己做全了准备。
最终,废太子赢了。
可宴沧等来了,却只有兰文洲的尸体。
——兰文洲那所谓的夫君是个天阉,表面看着是个君子,背地里却是个内心扭曲的变态。
他此前已折磨死了两任夫郎。
而兰文洲是……第三任。
兰文洲比前两任夫郎傲气得多,直到被折磨至死,他也没肯说过一句软话,因此,当宴沧不顾一切在乱葬岗用双手刨出兰文洲的尸体时,兰文洲的尸体已然……不成人样。
兰文洲是个骄傲的人,他一定不愿意死后如此狼狈。
于是宴沧沉默地为兰文洲敛好了尸身,好好安葬了兰文洲。
再然后,宴沧求来恩典,能亲自处置犯人。
宴沧本是个爽直的人,却在处置兰文洲的夫君时,一点一点将其折磨至死。
而兰文洲家人也因站错了党派,最终被处以流放,宴沧冷眼看着,没有为其求情——或许兰文洲活着,他会为其求情,可现在兰文洲死了,宴沧没法不恨。
兰文洲明明有机会活下来的,可最后推他入火坑的,是他的父母。他们分明知道兰文洲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兰文洲的夫君一开始瞧上的也不是兰文洲,而是兰文时。
变//态的想法瞬息万变,比如,有时候,他会觉得傻子玩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但兰文洲的父母却让兰文洲替了兰文时,他们舍不得兰文时受苦,却狠心叫兰文洲死得那般凄凉。
这种行为用偏心也形容不了。
宴沧也终于知道兰文洲往日为何那般不待见兰文时了。
然而,为时已晚。
宴沧的偏见在这场悲剧的形成里占据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宴沧悔恨,却无用。他的人生在兰文洲死时坠入了一场永远不会清醒的噩梦中,宴沧浑浑噩噩,将希望寄托于他过去不曾信过的神佛,为了表明自己的虔诚,宴沧甚至一步一叩首,登上漫长的山路,将脑袋磕得鲜血淋漓,只为求来神佛悲悯一顾。
“这次攻略机会是你求来的。”系统叹息声唤回了宴沧沉浸于过往中的魂。
神佛悲悯又“无情”。
即使机会是宴沧千辛万苦求来的,可他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这一世有极大的可能走向与上一世相同的结局。
而机会没有第二次了。
好在系统是坚定的HE党,它见不得任何BE。
“去吧,”看着泪流满面的宴沧,系统的声音很轻,“别浪费我那么多积分。”
——那可是它工作几百年才得到的。
接下来又得加班了。
唉。
系统又叹了一次气。
“你可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我还得回去挨批评,没办法在你身边帮你了。”
“别再像块木头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