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孤独落魄与平庸 ...
-
“我叫奈愿,22岁,才疏学浅,大学毕业,继承了家里一间当铺,蚕愿典当。”
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铺,就坐落在昆明老街一隅。
都新时代了,哪还有人愿意来典当东西!
故而当铺生意十分冷清,有的时候,几个月也见不着一件好东西。
不仅当铺破旧,它还有一个规矩:每晚九点准时营业,天一亮就打烊,雷打不动。
她曾问爷爷为什么不关了当铺,爷爷说:这个当铺不是咱家的,只有主人来了,才能关。并且反复叮嘱,主人来了一定要想尽办法留下他。
就这样,爷孙俩守着这个当铺一过就是二十年。
直到一年前,爷爷病重离世,当铺就交给了奈愿。
———————————————
“小愿啊,又要出门啦?”身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是住在对门的吴奶奶。
奈愿刚锁好门,就转过了身,浅浅笑到:“是啊,吴奶奶。老规矩嘛!”
“真不知道一个破当铺有什么好的,就只有你们爷孙俩才当个宝!”
这句话,奈愿不知道听了有多少遍了,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非要守着它。她也问过爷爷,但爷爷只是说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爷爷……
奈愿的父母早年车祸双亡,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走后,留给奈愿的就是一间当铺,和这栋破旧的房子。
想到爷爷,奈愿垂下了眼角。脑海中又浮现出临终一幕:肝癌晚期,无药可救。病痛的折磨,爷爷早已瘦骨嶙峋,他摩挲着奈愿的脸,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力气开口。
“哎呀,你看我真是!小愿啊,想开点啊!”吴奶奶看着奈愿低下了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宽慰奈愿。
“我知道的,吴奶奶。我先走了!”奈愿知道吴奶奶不是有心的,但还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两只手扯了扯背包的带子,转身下楼。
刚下了两节台阶,奈愿顿了顿,又折了回来,站在楼梯口,看着门前略微自责的吴奶奶,扬起了一个笑脸,说道:“谢谢您,吴奶奶!我会好好的,您也要好好的。”
门口的人听到这话,才收起了自责,随后抹了抹眼角,也朝着奈愿露出了一个笑脸。
“快去吧,别耽误了。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记得……”
“到了当铺,给您发个消息。”吴奶奶还没说完,奈愿就抢先接过了话,还朝她挤了挤眼,道:“我都记着了,这也是个老规矩。”
是属于奈愿和吴奶奶之间的老规矩。
吴奶奶早年离异,如今孤身一人在家。儿子儿媳都去了外地,几年才回来一次。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她就经常叫爷孙俩去家里吃饭,把奈愿当作自己的孙女一样。可以说,吴奶奶是除了爷爷以外,对奈愿最好的人了。
自从爷爷走后,吴奶奶放心不过奈愿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就要求奈愿到了当铺就要给她报平安,这样她才会安心。
“你记得就好,快去吧!”吴奶奶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又恢复了从前活泼的样子,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奈愿点点头,朝着她挥了挥手,这才转身下楼。
她的脚步很轻快,好像悲伤的情绪转瞬即逝。
下楼后,奈愿就径直往街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她看了眼手机,才七点十分。于是没有急着坐车,反倒悠哉游哉的走着。因为去往老街的公交车就只有一辆,按往常的尿性,7点40才会来。
她今天穿了条浅色牛仔裤加黑色短袖衬衫,乌黑及肩短发,还带着点自然卷,这一身打扮,既休闲又显得格外精神。
到了站台,果然等了整整半个小时,才等到了去老街的2路公共汽车。这个站上车的乘客倒少,也省得挤了。
司机刚打开门,奈愿就钻了进去。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是古华的《芙蓉镇》。
虽然已经考上了云南最好的大学,并且顺利毕业了,但她的兴趣爱好依然保留着。读书,是她唯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让她暂时忘记孤独的办法。
她已经读到了秦书田和胡玉音被押在宣判台上,两人没有哭,也没有讲话,只是面对面站着。他们看着彼此,心意相通,在这样一个旧时代公社封建革命下,只能依存一句话:
“活下去,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
奈愿看着这句话,想到在当时的思想下,封建的人们一个个成为可悲可叹的时代音符,她的眼里顿时升起无限悲哀和怜悯。当她翻过这沉重的一页,奈愿抬起了头,瞄向了窗外,平行视线,一道目光与她相对。
彼时,车内语音播报响起。
“尊敬的乘客您好,塘子巷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与她视线相撞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休闲裤,身姿修长的少年。一米八几的个子,年纪与她差不了多少,正跟在一群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身后。他与周围格格不入,尽显冷漠矜傲。
他随手掏着裤兜,掏了半天,没掏出什么东西,可也不见他露出羞恼的神色。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时,原本淡然无波的脸上瞬间腾起层层难解的怒火。
他走到垃圾箱旁边,充满怒气的狠狠踢了它两脚,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瞪了自己一眼,愤然离去。
奈愿愣了几秒,又低下头,恢复如常。只道今儿倒霉,遇到一个愤世嫉俗的不文明少年。
这段不好的小插曲被奈愿抛诸脑后,下公交车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穿过闹闹嚷嚷的主街,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整个角落静悄悄的,周围的商户嫌晚上生意不好,都打了烊。只有在一家小铺面门口,看到两点光亮,走上前才看到是檐下挂着的两盏白纸灯笼发出的亮光,灯笼上分别写着“蚕”“愿”二字。
怕产生火灾,灯笼里早就用电灯代替了烛火。微弱的光透过白纸在黑幕下,显得颇为阴森恐怖。
奈愿首先将门口的“打烊”字牌翻了个面,露出“营业”二字。然后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从门口一直进入到堂屋,这一段路都没有灯,奈愿只能靠着手机的光照。到了后堂,才摸索到了灯的开关。打开灯,顿时,灯火通明。
奈愿关了手机,把背包放下,点香敬神。这是典当行的规矩,入铺营业必须敬财神爷,火神和耗子神。一系列流程下来,不过三分钟,奈愿熟练至极,仿佛已经练习了成千上万次。
她把柜台上的东西摆整齐,这才坐在了桌子边,无事可做下只好拿出白天未看完的书继续翻看着,两根手指自然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一个不好的习惯。从前爷爷在时,还会因为这个不好的习惯而说她,如今也没人能说她了。
一声,两声,渐渐变大,变沉,再变急促。
“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尤其刺耳,奈愿停下了手指,声音还在继续。她这才注意到,噪音并不是她制造的。
她细细听来,似乎还伴随着“铃铃铃”的铃铛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诡异。
奇怪的声音持续不断的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就好似催命的符咒一般。
奈愿的脸色愈渐难堪,她紧握住拳头,死死盯着面前的桌案,一言不发,额上却渗出一层细汗。
“吱呀——”
噪音停止了,身后却传来吱呀声。奈愿缓慢的转过了头,目光直视正厅中央的那个雕刻着貔貅的红木柜子,嘴唇微启。
“爷爷。”
奈愿说罢,起身慢慢走到了柜子跟前。
神秘的红木柜子,被一把铜锁锁住了,可奇怪的声音确实从这里传出。
到底是什么?
奈愿轻轻地将耳朵贴近柜子,内心忐忑不安,就在这时,“叮叮——”,突然一声响,奈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喘着气。
“叮叮叮——”
声音还在继续,连续且熟悉,奈愿朝来源处看去,身后有一个亮亮的方块,原来是手机啊。
她深呼一口气,捡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来电地址不明。
“喂?”奈愿接起了电话,疑惑出声。
无人应答。
只传来一阵阵电流的滋滋声。
随后是挂断的嘟嘟音。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吱呀声和铃铃铃声已经消失。奈愿皱眉,将手机丢在了一旁,又重新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柜子,陷入沉思。
这个柜子,肯定有问题。
奈愿又试探性地用手敲了敲柜子。
没有任何声响。
奈愿眉毛微拧,想了许久,最终放弃,将手机放回了兜里。心想着,等回去找找钥匙。
突然屋外狂风大作,门前的那两盏灯笼荡来荡去,白纸脆弱,灯笼早已七零八碎,纸屑翻飞。
淅淅沥沥的雨砸在窗户上,少部分飘进了屋内。大雨说来就来,竟不给人一点喘息之机。
奈愿急忙走到窗旁,正要关上,就见门外依稀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高挑瘦弱。只是浓墨夜色,瓢泼雨幕,看不大真切。大雨飘洒在奈愿身上,打断了她的疑惑,她迅速将窗子关上。
大门外的身影并未离开,反而注视着那扇关上的窗子,若有所思。
白色的身影与夜色雨幕融为一体,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雨穿过了他的身体,滴落在地,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雨痕。
这倒是稀奇!
人有实体,绝不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雨从天而降,也不会有假。
莫非,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