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只想要个家》山晷

5、灼灼亦晃眼

　　车队在他们面前稳稳停下，车窗都是开着的。第一辆车从付晓昭面前开过后，她就再没心思看别的了。
　　第一辆车驾驶位上是一个黑发黑眸，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他的颈部带着黝黑的皮带，皮带上镶嵌着铁链，铁链的一端在副驾驶座的男人手上。
　　付晓昭忍下拔刀杀人的冲动，脑子就像是被震了一下，一片空白。她甚至不必多想就能知道，这是底里斯最悲惨的奴隶。如果不是十四岁那年的灾祸，她也不能与这些人感同身受。那些谩骂，折辱，鞭笞，还有记忆中最后鲜血淋漓的尸体……
　　一切都让她深陷绝望。
　　而她唯一的反抗就是以命相博。
　　为了压下心中的恐惧，她耗费了所有的心神，没有力气再关注其他。
　　车停稳后，第一辆车副驾驶上的男人走了下来。棕黄的短发，一身的肌肉，身形中等，眼神里却藏着暴躁。显然他不会说话，只能用终端浮屏和三个人交流。
　　终端浮屏：威?伏维。
　　卢懒洋洋的回话：“卢。”
　　西尔维亚绽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西尔维亚，请多指教。”
　　付晓昭：……
　　付晓昭比西尔维亚矮，西尔维亚只能看到一颗圆润的头顶。
　　西尔维亚：“这是付晓昭，她有点害羞。”说完还眨了下眼。
　　威看付晓昭的眼神越发不善。
　　威：卢坐中间的车，你们上尾车。
　　卢看着天不说话。
　　西尔维亚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让卢一个人上车，您在说笑吗？”
　　接着，西尔维亚被威看了一眼；这一眼被看得头皮发麻。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佛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威：可以，你们只能上一个。
　　西尔维亚看向付晓昭，依旧只看到一个圆润的头顶。西尔维亚有点为难。中间的车辆必然是最安全的，她需要获得最安全的保障，同时又不能得罪雇佣方。她毕竟有颗做生意的脑袋，几个呼吸间，她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案。
　　西尔维亚继续讨教还价：“后车最危险，只有小昭一个人我不放心，喏，你不是带了三个奴隶吗？找一个陪着她，我们就出发。”
　　威直接点了点头。从第一辆车里扯出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银发少年。少年的手脚上都被铁链限制住，随着脖颈上铁链的拉扯，这个人被绊倒在地上，又很快的爬起来。
　　西尔维亚却没有关注他，她看到了车内另一个奴隶，是个娇俏的女孩子，一看就还没成年，一头暗灰色的短发，暗红色的眼睛。鼻梁提拔俊俏，睫毛长而茂密，雪白的皮肤，玫瑰花般的嘴唇。仅仅是一个侧脸，就好像是精灵托生。
　　西尔维亚的心跳漏了一拍。
　　“等等，不是有个女孩子吗？”
　　威看了西尔维亚一眼，异常不耐烦的把手上的链子交到西尔维亚手中。
　　威：那女人是你们能管得住的吗？
　　西尔维亚语塞。
　　那仙子一般的女孩却在这时候看了西尔维亚一眼，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清澈得像九月的溪流，带着一点初秋的凉意。很快就被关在了车门后面。
　　西尔维亚差一点没回过神。
　　威帮卢把行李搬上了第一辆车的后备箱。
　　西尔维亚一边把铁链塞进付晓昭的手里，一边并嘱咐：“你带着他去后车，有他在没事的。”
　　说完西尔维亚便和卢上了第二辆车。
　　付晓昭比西尔维亚矮，链子到了她的手上，康斯坦汀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这使他只能将脸放在少女低着的脑袋的上方。
　　付晓昭的手里被塞进一根铁链，她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她惊得立刻抬头，想要叫住西尔维亚。
　　付晓昭忽然对上一张少年的脸面孔。五官精致又锋利得像刀刻，但由于还未成年的原因，并不深邃；仔细一看，连眉毛也是银色的。
　　银峰的下面是一双冰蓝的眸子。这双冰蓝的眼眸让她想起了北极的天空，天鹅堡的玫瑰和多瑙河的流水。晨光从那双冰蓝的眸子里弥漫过，折射出有些微凉的蓝色光彩，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付晓昭还是看见了古文明地球时期的冰岛的光，冰川的冷硬和埋藏与地底的宝石。
　　少年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笑得很温柔，可是眼底却是连阳光都融化不了的冰蓝颜色。
　　她仰着头，太阳在少年的遮挡住的那片天空里，呼吸之间露出的明亮有一些晃眼。
　　付晓昭不自觉的放开了手，有些心虚的挪开眼睛，低头去看少年苍白的手。
　　康斯坦汀感受到颈部忽然的轻松，此刻也在看少女的手。每一个指头都包裹在黑色的手套里。
　　就在方才，他看见少女的眼眸是黑耀石，却在晨光里透着茶褐色——多像他认识的赫利俄斯！
　　康斯坦汀发现少女被他冰蓝的眼眸怔住，立刻袒露一个微笑——以保面前的少女万一真的是他的赫利俄斯。
　　康斯坦汀直起腰身，温和的看着少女发顶的两个旋。
　　付晓昭几秒钟就回过了神，她轻轻拉了一下少年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康斯坦汀讶异于她对奴隶的态度。
　　“好的，主人。”
　　感受到少女并无居高临下之意，康斯坦汀挺直了腰身。
　　付晓昭掌心是少年微冷的皮肤，听到奴隶少年的敬称，让她头皮发麻。
　　“请别这么叫我，我叫付晓昭，你可以叫我小昭，你呢？”
　　少女传递出浅浅的笑。
　　他们上了最后一辆车，付晓昭才发现这是个像货车一样的房车。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晓，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
　　康斯坦汀温柔的笑了笑，眼中的蓝色有一瞬深邃。随后，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却注视着付晓昭的面孔，以防错过任何的表情。
　　“康斯坦汀。”
　　付晓昭若有所感，看向银发少年的眼眸——面容刀刻，眼眸是冰蓝色海波，苍白的肤色——少年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康斯坦汀，康斯坦丁，唯一能够在人间存在的，联系着天堂和地狱的康斯坦汀：诸神黄昏后的幸存者血脉。康斯坦丁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真言。
　　康斯坦汀和付晓昭相视无言，付晓昭先移开了目光。
　　康斯坦汀再接再厉：“好像是是地域使者的意思呢。”
　　语气中有着很好捕捉的叹息和失落。
　　这很容易让人心软.
　　良久。
　　“不是。”
　　康斯坦汀心下动容，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付晓昭无法说实话，却也想安慰眼前的少年。
　　“应该是独一无二和希望吧。”
　　康斯坦汀有些失望，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是仔细品味，又和他想要的答案有些相似。
　　“谢谢。”
　　少年噙着淡笑，忽略身上的枷锁，活像一个温和的兄长。随着身体的动作，少年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付晓昭几乎是生理反应的感觉到寒冷，腹部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康斯坦汀敏锐的捕捉到了少女的反应，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奇怪的反应了。康斯坦汀只在那些成功逃脱过奴隶经历的人们身上看见过类似的反应。他开似乎猜想面前的少女或许有过与他一样的经历，那么她又是如何获得独立的户籍的呢？
　　付晓昭转过脸，没能看到少年眼中深蓝的的探究。她不太愿意面对少年身上的枷锁，这让她有些恐惧。
　　恐惧会引来荆棘里的恶魔。
　　康斯坦汀无法从一双眼睛的瞳色认定这就是赫利俄斯，也无法从一个不够准确的真言里确定少女并非那个战场上的太阳神。正如那时候无法预见与赫利俄斯的缘分，他现在无法确定赫利俄斯是否是这个少女的将来。
　　他想张口，却无从问起，他与赫利俄斯的相处，除却对于真言的交流，大多是在沉默之中度过。
　　他有一个很大的，全是纸质书籍的书房。纸质版本的书籍早在几百年前淘汰，而看纸质书的除了底里斯的宇宙流浪人也就只有赫利俄斯了。对于康斯坦汀那时候的身份而言，一个这样的书房无疑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可那个书房是为了赫利俄斯建造的。
　　他时常在书房工作，而赫利俄斯在他的授权之下，时常到书房里看书。赫利俄斯永远在窗边，在有太阳照得到的地方，而他永远在灯光下，在房间的暗影里。他们可以这样一整天，直到饥饿或者前线军令将他们惊动。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因而康斯坦汀无法确定进一步确定，对赫利俄斯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但不同于那时候的犹豫和摇摆，康斯坦汀清晰的明白，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赫利俄斯，而关于眼前的少女，他亦有足够的耐心去探寻她是否是赫利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