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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星轨交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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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今天了,会有人来带他去第十一区出任务。在牢房微弱的光线里,康斯坦汀默默盘算着。
康斯坦汀松开垂在胸口的银色发辫,再重新用破旧的小皮筋绑上。绑辫子的手艺有些生疏——上辈子离开了底里斯后,就把头发修成了板寸。
想要找到赫利俄斯,就要摆脱奴隶的身份。
康斯坦汀七岁前是被一只火狐带大的,之后,被底里斯的流浪者抓到,辗转买到了第六区的伏维家。在底里斯,这样的孩子不少见,稍大一点的被买到竞技场,小一点的都买给了底里斯各区的大家族。
在底里斯,没有户口,成为奴隶几乎是大部分人的结局。户口在底里斯是非常微妙的。没有户口的人比比皆是,有一些甚至是大家族的雇员;因为没有户口,所以可以肆意妄为。但拥有户口就可以摆脱成为奴隶的命运。
在联盟,申请一个户口需要三方公证,一个担保人,三年的试用期;但在底里斯,只需要一个担保人,三个月的试用期和一万星币。一万星币对于奴隶来说是一笔巨款,但的确是整个联盟最便捷的方式。
康斯坦汀仔细回忆着自己上辈子的行径。
那时候他真的就像是只刚出笼的愚蠢的野兽,以为只有俱乐部的竞技场一条路可以离开底里斯,离开底里斯才能够拿到户口。完全不知道在底里斯还有这样的方法。为了这个算不上机智的想法,在格斗场上被重伤,放弃了去第十区的机会,然而,事实上,第十区的任务却能让他在混乱之中轻而易举的脱离伏维家的掌控。
奴隶身上沉重的枷锁,不仅仅是为了限制奴隶们的行动,更重要的是将他们与拥有尊严的“人”区分开来。而真正能够控制奴隶的,是奴隶主植入奴隶后颈的“律”——一种非常微小却足够稳定的炸弹,掌控着每一个奴隶的性命。
“哐!哐!哐!”
黝黑的牢房门被看守人敲得极响。不必言语——这是放饭的时间。
康斯坦汀走到房门,依靠非凡的视力准确的摸到了倒在泥里的六支营养液。
六支营养液,是牢房里两个人一天的份量。
康斯坦汀自己留下了两支,另外的四支放在了对面的床铺边。
横渡就快要到成年期了,在此之前最好能够积攒足够的能量。
康斯坦汀是个温和的人,但是他照顾横渡却是为了赫利俄斯。一周前,康斯坦汀睁开眼看见这个狱友,大脑空白之间跳出这样一件往事。阿波罗战队里有个代号“空”的刺探家,沉默寡言,阴郁非常;站在一队队友中间,如果不是特意关注他,在看到横渡的时候,就会惊叹: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啊。
横渡和赫利俄斯一样不以面示人。对于熟知阿波罗战队的康斯坦汀,除了赫利俄斯,每一个队员他都了然于心。横渡在阿波罗战队里像是一只离群的孤狼,风清远很关照他,但能够调动横渡的只有赫利俄斯。横渡也是最早跟在赫利俄斯身边的人。
赫利俄斯的得力助手,康斯坦汀是一定要照顾的——即使现在康斯坦汀比横渡还要年轻。
对于康斯坦汀的偏袒,横渡那双漆黑的眼睛不曾有任何的迟疑或者疑惑。横渡看着面前的四支营养液,丝毫没有迟疑的喝掉了两管;然后又躺回原来的姿势。
横渡的眼睛漆黑得像是极夜的浓墨,无底的深渊。他躺在床铺上,无神的看着康斯坦汀。横渡的夜视能力似乎有些天赋异禀,他甚至能够看清康斯坦汀扎辫子的小皮筋边缘有一些破口。横渡清晰的感知自己已经陷入了成年前一个月的虚弱期,在这一个月里,他需要能量的积攒,才能够顺利的跨越以至成年。对于康斯坦汀这一周以来的关照,他满腹疑惑,他甚至一直疑惑的看着康斯坦汀,以期一个解释。但是很遗憾,康斯坦汀并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疑惑,他得不到答案。横渡反复斟酌了康斯坦汀其人,温和却不热心肠。横渡对于康斯坦汀的照顾满是质疑。
“哐!哐!”
又是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06,19,出来了。”
横渡来得比康斯坦汀早,编号是小的。
说话人声线都有些颤抖,因为来人是伏维家的无户籍人威?伏维。威口不能言,无法发出声音的缺陷让他阴沉暴虐,嗜好血腥;但无疑,威的实力在奴隶区里不可撼动。
威收紧手里满是泥泞的铁链,恶意的猛拉一下;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康斯坦汀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拉伤了后颈。横渡由于处于虚弱期,立时被拉倒在地,铁链的拉扯和颈部的皮带让他有一瞬窒息。
康斯坦汀看着横渡通红的面颊,没有出手帮忙,否则只会引起更多的伤害。康斯坦汀咬紧后槽牙——他自从成为“至尊容器”后就在没有人会轻易惹他了——只是在未成年之前,康斯坦汀确定自己就算和横渡联手,依旧扳不倒威。
付晓昭再次检查了黑色的行李包。一周份的备用营养液,备用衣物两套,一把锋利干净的小刀,一个打火器,一个浮光球,十颗能源石,转换笔一只,几张白纸,恒温贴两张。
确认没有任何的遗漏之后,付晓昭把包往肩上挎,再拉出另外两条带子贴上腰间特别质地的腰带,这样就能保证挎包在剧烈运动时和自己百分百贴合。对于这个世界高科技的设计,付晓昭总是惊叹不已。
接着她对着家门口漂亮的大镜子梳理气自己的长发。镜子是付晓昭在垃圾处理厂淘来的。等身镜,比她要高两个头,被米白色的木框架框住,木框架的花纹很复古——和地球文明时期的西方艺术很接近——这也是付晓昭家最常用的装饰风格。
付晓昭很喜欢这个镜子,这总能让她想起她的故土。西尔维亚却对这种老古董的玩意甚是嫌弃,她坚决禁止付晓昭把镜子搬到家里。付晓昭只好把它放在了门口。
她把及腰的长发编成鱼骨辫,用一条暗红色的皮筋扎住。皮筋的一侧连着一个同色的纱织蝴蝶结,自然的下垂,行动之间与发尾相缠。看着发辫,付晓昭不放心的抓了几个五颜六色的皮筋。
又不自觉的站到镜子面前看自己。镜子里的少女把手脚都包裹在纯黑的作战衣里;左腰别着一把唐刀,右腰挂着黑包;鸦黑的发辫垂在胸前;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典型的黄种人肤色,有些营养不良,没有什么血色,加上一身的黑,看起来并不讨喜;逆着光的眼睛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里面有着无人看懂的寂寥和迷茫。
她的人生和太多人不一样,她既珍惜此刻的新生,也茫然于存在的意义。
西尔维亚准备好后把门锁起来,转身看见付晓昭在照镜子,打趣道:“怎么了,我们的小姑娘思春了吗?”
“没有。”付晓昭瞧了一眼西尔维亚,补充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好,真言都贴到手上了吗?”
“嗯,贴好了。”
西尔维亚抿唇,对付晓昭认真道:“小昭,这次的任务确实危险,在没有开发的密林里,很有可能会遇见异族,你还没有成年,很难应对,你要是不想去,留下也无所谓。”
付晓昭原本也是没有义务做这些的,可是西尔维亚现在这样说,就意味着西尔维亚终于有些认可她了。这是她一直想要的。
既然这样,她要去的。
“我要去。”
西尔维亚看着付晓昭纯黑的瞳色,葡萄酒的眼睛有些恍惚;一阵风吹来,披散的红发遮住了眼睛,西尔维亚转身回避。
她其实只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她要的关系也只是简单的交易;付晓昭的眼神让她感到愧疚。
“那就走吧。”
付晓昭看着西尔维亚一往直前的背影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汇合的地点在流浪者自助公会的悬壁之下,哪里有一片开阔的广场,是流浪者之家最大的交易集会地点。
西尔维亚带着付晓昭找到了一个秃顶的老头,并介绍:“这是卢,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他牵的头,卢,这是付晓昭。”
卢是个矮小的老头,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皮肤暗淡无光,这使得那双精明的眼睛异常的突出。卢瞧着付晓昭满面笑容。
“哟,这就是西尔救回来的小媳妇儿呀?”
付晓昭语塞。
“不是的,老头儿。”
西尔维亚红葡萄酒色的眼睛染上一丝墨色。
“哼!”
卢坐在半人高的行李上,别过头,不再说话。
付晓昭安静的站在原地,精致的编发让她显得有些乖巧。付晓昭非常敏感的捕捉到一个有可能的信息:西尔维亚喜欢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女孩。
西尔维亚完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随意的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付晓昭也效仿她。
不过多时便出现了由三两车组成的车队:前两辆是四人座的战地越野车;第一辆要显得笨重一些;最后一辆比起前两辆更高大,显然是用作运载货物的车辆。
在来来往往的车辆里,付晓昭不知为什么,就是能够认定这是向他们驶来的车辆。广场上有很多商铺地摊,车队缓慢的绕过它们,没有丝毫停滞,流畅得就好像是预设的剧本,命定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