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灵》幽幽若水

1、魂归来兮

　　阴沉的天遮住满天星月，连着无休止的雨丝，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铛，铛，铛。

　　阴云蔽日兮，执念难消，远离故土兮，灵魂游荡，招魂引渡兮，尘缘己消，敢问诸君可听，魂归来兮？

　　远方传来极有旋律的吟唱。

　　那声音低沉暗哑，好似有人在耳边呢喃出晦涩难懂字节，仔细感知又能达词通意，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

　　顾言卿在迷迷糊糊中划开手机，页面正显示着00:00 。

　　半夜十二点啊。

　　那位才气难消的音乐家，大半夜的拉噪子惹人清梦。

　　举报，必须要举报。

　　顾言卿起身半坐在床头，将歌声录成音频，发给宿管阿姨，只是天有些太冷了，她在缩手时，抖了一下，不小心点在了录音上。

　　怎么没有？

　　她插上耳机，将声音调到最大，却依旧没有。

　　想到近日阴雨连绵，同学们畏寒不愿跑到大老远的食堂里买饭，大都是订外卖，她在校园网上兼职外卖骑手，按时按点，楼上楼下的送，着实累的不轻。

　　而今听到那古怪的吟唱，是因为过度劳累，幻听了？

　　顾言卿撤回消息，顺手抽出一张卫生纸，分成两半，团成团儿，充当耳塞，堵上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愈响，吵的她头晕脑胀，眼皮也愈来愈重，但意识好似挣脱束缚的种子，来到了新天地。

　　“时辰己到，该上路了。”

　　就在此时，有道声音打破四周的寂静。

　　顾言卿回头而望。

　　那是位身着道袍的青年道士，宽袍大袖，风度翩翩。

　　他的脸上好似迷上了层白雾，无法看清，只能依稀感知道很是俊美，领间挂了块黑白分明的阳阳八卦牌，牌子显古铜色，正好和右手间的铃铛相映衬。

　　应声轻喊，无形的音波扩散，八卦中央的阴阳玉随之旋转，使得周围群集了一圈又圈的虚影。

　　那古怪的吟唱，配合这场景极像小说中的招魂引鬼。

　　原来是在做梦。

　　顾言卿恍然大悟。

　　是她睡的不实在，梦到有人大半夜的吟唱古曲，向宿管阿姨举报后，又睡觉了，由此陷入到多重梦境。

　　顾言卿掐了下自己，疼的。

　　她记得有贴子说，梦中梦最为真实，网友诚不欺她。

　　转而打量四周，空荡荡的，前面有颗枝繁叶稀的皱皮老树，夸张的纹路好似拼接成八个字。

　　幽冥地府，等闲勿入。

　　老树的下方，还有口井，喷涌着幽绿的泉水。

　　顾言卿想到，这挺有鬼故事的气氛。

　　根据套路，接下来那老树皮下应渗出鲜红的液体，吓的胆小之入连声惊喊，故事也就随及开演。

　　这时，顾言卿清晰的魂魄也引来了道士的目光。

　　他微讶道：“竟有品质如此高的生魂？”

　　品质，生魂。

　　这道士拿品质衡量灵魂，这听起来不怎么正派啊，倒像小说中修邪法的大魔头。

　　顾言心想到。

　　这是和她说话？

　　她观望着空旷的四周与浑浑噩噩的虚影，看起来，能回答也只有她。

　　她家境不好，还好有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才上得起学，学习知识，到了大学，更是有大把的时间去兼职，赚学费，顺带补贴家用。

　　作群演时，就有前辈指点过，人本该畏惧未知的事物的。

　　当即入戏，跑前去，低头死抓住他的衣袖，佯装道：“生魂，我还活着，这位可是阴差大人，可否能助我还阳，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救救我……”

　　地府的“公职人员”叫阴差，没错吧。

　　对那些邪魔外道也算是个恭维，唬好了，也能多套些话。

　　道士将毫不矜持的顾言卿扒拉下。

　　有些生硬的解释：“我是阴阳天师，不是阴差。”

　　阴阳天师，简称阴阳师，亦称地府引渡使，负责将亡魂送往地府。

　　但生魂，地府不收，此地又处于阴阳界处，极易迷失方向，他还得多跑一趟，送她回去。

　　当真是浪费时间。

　　道士不耐的说：“你就跟着我，等我忙完，便助你还阳。”

　　“多谢，多谢，您真是不求回报的好人。”

　　不求回报，当然是现场就报了啊。

　　道士的眸中闪着妖异的红光，神色癫狂，好似刚进精神病院的野疯子。

　　只是他在前走，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

　　可对陌生人那能不生警惕心，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后方的顾言卿，心思百转。

　　着古装，又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倒像从古时来的老古董。

　　她有些恶趣味的询问道：“天师，敢问地府通网了吗？咱们要不扫码，加个好友日后常联系嘛。”

　　道士满脸都是茫然。

　　说的什么，不过百年不见，人族怎么冒出如此多的新事物。

　　思量半响后，方回复道：“都没有。”

　　顾言卿接着拉话，从道士的口中知道了不少事。

　　上有天庭众神，下面有幽冥地祇。

　　她生活的凡界，也隐藏着一类特殊的人，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上可达天意，下可通地灵，因此被称为天地亲师，简称天师。

　　阴阳师便是天师的分支。

　　顾言卿不由的陷入沉思。

　　这描述的好生真实，她真的是在做梦？

　　不要多想，学了十几年的科学，怎么还疑神疑鬼起来。

　　要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走了段路，面前出现了分叉口。

　　他们向右走，刚踏上去，便回响起压抑又悲愿的歌声。

　　哗，不远外有鬼火窜出，照亮下方阴森的白骨，仅一眼，顾言卿便对上了方头骨幽深的眼眶。

　　“啊，……”

　　尖锐的叫喊，十分刺耳，作为初次入地府的生魂，没有吓的大喊大叫才不正常。

　　顾言卿很负责的表演着。

　　这时她才看清那鬼火不过是鲜红的彼岸花簇在风中招摇，放眼望去，好似燃烧在半空中的烈火。

　　“住嘴！”

　　道士狞住了眉。

　　顾言卿神态惶恐。

　　又细心的补上了句：“天师，我是人，不是死……啊，生魂，听说地府危险的很，生人稍微不注意，命就真没了，不知……可否先送我还阳？”

　　语气结结巴巴。

　　步伐也有些颠三倒四，左脚压右脚，来了个踉跄。

　　“假的，人乃是万物灵长，天生的气运宠儿，天地人，呵，这天地那个不是任其迷惘愚昧，那会轻易丢了性命。”

　　这蠢东西，道士讥讽道：“你这是那儿听来的谬论，道家神系，玉皇天帝，后土冥神？”

　　“天师你也知道啊，不过，我给你说，这都过时了，现在可是洪荒流占正统，圣人，教主，不沾因果轮回的混元大罗。”

　　顾言卿叽叽喳喳的讲着，清澈的眸中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真是无知，无知的令人羡慕的蠢货。

　　道士闪过一丝迷茫，他是没机会爬上去了，将其拉入地狱与他一起挣扎，也是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

　　“天师，你这是……”

　　顾言卿的眸中倒映出他挣拧的五官，后退了半步。

　　他的脸色立即恢复正常，半真半假道：“我只是愤恨这些人肆意捏造鬼神，这世间至高神乃是东皇太一陛下。”

　　顾言卿想起《楚辞.九歌》中所记载的神话故事，其中包括了与东皇太一相关的传说。

　　她好奇的询问，“太一生水，神系里又有位太阳东君，就有传言是东君造反抢了东皇的位格神职，将陛下挤成了掌管风水的神，天师，可有此事啊？”

　　“一派胡言！”

　　道士怒呵道。

　　“也对，照《九歌》所述，风水一事，向来由云中君主持。”

　　顾言卿小声嘟囔着，传闻云中君乃是东君的夫人，这风水神职又被云中君抢了，不可能吧，东皇太一陛下怎会如此窝囊。

　　“神诞生于远古时代，隐于史前，祂们的事迹被各方神系打的支离破碎，传世的又有几分真 ”

　　还离谱到云中君是东君的夫人……

　　道士怒气上头，从头开始讲授古史神话。

　　顾言卿时不时点头称赞，你教我学间，气氛倒是十分和谐。

　　只是神话与历史的完美串联，这是光做梦能梦到的？

　　她的内心动摇了。

　　“我若不是在做梦，那还套什么话。”

　　套话？

　　听到此，道士的心境有些不稳。

　　他被眼中的傻子骗到了，更过分的是，他在她言明后，才明白这个事实。

　　若让他们知道了，他的面子往那搁？

　　“你可愿拜我为师？”

　　古有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机智灵慧，也能证明师父教的好，这倒是为他脸上争光。

　　“若不愿……”

　　道士的眸子也由黑转红，闪着闪妖异的光。

　　无形的威压压下来，如山如岳，地上皲裂出了道道裂纹，如蜘蛛结的网，横七竖八的向外延伸。

　　危险，极度危险。

　　顾言卿被吓到了。

　　极其顺溜的彷着古人拱手，“师父再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嗯。”

　　道士缓和语气询问道：“可我是人人喊打歪门邪道呢，拜我为师，可会后悔？”

　　后悔你也得给后悔的机会啊。

　　顾言卿轻掰开他捏住脖子的开解的说：“世间各事，大都有因有果，师父被称为邪道有又如何？名门有坏人，邪道也有好人，只要行事作风对的起良心，正邪也就没什么区别。”

　　“愚蠢！”

　　心性倒极为通透，勉强当的起他弟子： “本君阴无月。”

　　？

　　顾言卿下意识的望向道士。

　　看着顾言卿有些懵圈的表情，他笑道：“怎么我不是天神东皇，让我这蠢徒儿失望了？”

　　顾言卿当即怼了上去。

　　“我只是在想师父你这名字可真怪，可有个兄弟叫阳无日？”

　　“滚。”

　　顾言卿迈着大步往回跑。

　　“滚……过来，道法神通，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