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说》姜悠

6、规则

　　小悠：“大姑！说到‘名’与‘字’，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名叫《新白娘子传奇》，里面有一段互报家门的情节，那时许仙唱道：‘姓许名仙字汉文……’
　　那么，白娘子和许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许仙这个名是不是就用不上了呢？”
　　大姑：“那不一定。因为古代社交礼仪中，称呼他人时称对方的字或号，以示尊重。但自称时，大多用自己的名，以示谦卑！”
　　小悠：“哦！那就是许仙提到自己的时候，自称‘许仙’，但白娘子叫许仙的时候，不能叫‘许仙’而是叫他‘许汉文’？”
　　大姑：“是的！但应该只是不熟悉的时候才会这样严格区分，熟悉后不会这么讲究，别把我们古人想的那么刻板好吗？”
　　小悠：“哼！说一套，做一套——虚伪！”
　　大姑：“这叫‘变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礼仪本就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
　　假如没有礼仪，两个人初次交往时，心里难免会纠结：‘他有名又有字，我是该叫他名呢？还是叫他字呢？’
　　这时候，有个叫‘礼仪’的家伙出来说：‘你应该称对方的字，而不是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这样就不用纠结了！
　　但当熟悉了，互相了解了，你们就可能会达成新的共识，比如互相称对方的名，甚至是绰号，互相之间不仅不会觉得不被尊重，反而觉得亲昵，还用去拘泥礼仪吗？”
　　小悠：“哦！我懂了！就是常言说的‘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大姑：“这句话，我保留意见！”
　　小悠：“为什么？你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大姑：“我之前说的是‘礼仪’，而且是两个人交往之礼，变通也是两个人共同协商改变的结果。而你所说的‘规则’，却涵盖范围更广，礼仪是一种规则，规则却不仅只有礼仪，它还有其他，比如法律。而且‘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这句话，根据其语义，其规范的表述应该为‘规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对吗？”
　　小悠：“是呀！”
　　大姑：“所以这句话缺失了一个主语：‘被打破’，是被‘谁’打破呢？”
　　小悠：“对哦！我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
　　大姑：“确实是不容易被注意到，因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人们会不自觉的将说话人代入到这句话中，即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在说：‘规则就是用来被我打破的！’——是吗？”
　　小悠：“呵呵！还真是——难怪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超燃的感觉，原来是把自己当主角了！”
　　大姑：“这就是我不同意‘规则是用来打破的’这句话的原因！规则是大家共同约定的，要改也只能大家一起来改，就像我前面所说的两人交流之礼，它的变通是参与人共同协商一致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想改就改，想变就变，想打破就打破的！”
　　小悠：“您的意思是：规则可以被打破，但不能被某个人打破，而应该是大家一起来打破。”
　　大姑：“是的！‘大家一起打破’的意思是大家协商一致，废弃旧的规则，形成一种新的规则。所以我的意思可以表述为：规则是可以被打破的，但打破它的，应该是新规则！”
　　小悠：“可是，您在说到‘规则’时，似乎就默认了一个前提，那就是规则是大家一起约定的！有着天然的合理性和正当性！
　　可是，规则一定是大家一起约定的吗？有没有可能不是呢？
　　我听过一种说法，说：‘规则都是奸诈之人制定，用来束缚愚蠢愚昧之人的，智者根本不在乎任何规则。’
　　还有一种说法：‘规则从来都是束缚人的枷锁，其目的是培养供规则制定者使用的奴隶。’
　　还有人说：‘有能力者，规则没法束缚他的脚步。’
　　……
　　总之，很多很多！
　　这些说法无一不表明，规则是邪恶的，是一种阴谋，所以我们一定要挣脱它的束缚，推翻它的统治，打破它的存在！替天行道！伸张正义！拯救苍生！大姑，您说是吧？您为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呀？”
　　大姑：“我说，你能先从桌子上下来吗？”
　　小悠：“呵呵！不好意思！一时情绪激动，我现在就下来！”
　　大姑：“我刚仔细听了你说的话，发现我们二人观点的分歧在于规则的制定者，是少数人还是多数人。
　　规则的本义，是指由群体统一制定并通过的，由群体里所有成员一起遵守的条例和章程。
　　但是，你所说的由少数人甚至某个人制定的一些条框，在人们的观念中，也被列入了规则的范畴，在这里我尊重事实，不纠结于概念！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含义的规则，不论它是多数人制定还是少数人制定，它的存在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其作用是调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问题。所以必然涉及到不只一个人，对吗？”
　　小悠：“为什么这么说呢？不理解！”
　　大姑：“比如交通规则，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还需要交通规则吗？”
　　小悠：“那不需要！一个人，谁管你呀！哦！懂了，规则要运行，就必然要有执行规则的人和遵守规则的人，所以最少要有两个人，对吗？”
　　大姑：“你的理解跟我的意思还是有点偏差。我再打个比方吧！如果世界上有两个人，却相隔万里，老死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还需要交通规则吗？”
　　小悠：“那不需要！所以有两个人还是不行，那怎样才需要规则呢？”
　　大姑：“我再假设，有一天，这两个人来到一座独木桥的两端，他们相向而行，互不相让，谁都想自己先过去，那么谁先过去呢？”
　　小悠：“是啊？谁先呢？”
　　大姑：“这个时候，可能会有如下情形：
　　女士优先，这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小孩优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老人优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胖者优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这次你先，下回我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有风你先，没风我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天晴你先，下雨我先，这也可能是一条交通规则。
　　‘狭路相逢勇者胜’——也算是一条交通规则，只是不太符合当代社会的文明理念！”
　　小悠：“我懂了，规则只有在人与人之间有接触、有交流甚至是有争抢、有矛盾的时候才会存在，所以您才会说，规则是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或者说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问题的存在！”
　　大姑：“是的，看来我们对于规则的这一意义达成共识了！”
　　小悠：“嗯！可是这跟多数人和少数人有什么关系呢？”
　　大姑：“规则的存在，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有问题需要解决，规则只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就像前面举到的例子，‘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条规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强者制定用来束缚甚至是奴役弱者的规则，是你认为需要打破的——好，那就打破吧！
　　但打破之后呢？谁先过桥的问题还是存在，还是需要解决呀！”
　　小悠：“对哦！打破的是规则，而不是问题！问题依然存在！”
　　大姑：“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再建立一些‘规则’来解决这一问题呢？”
　　小悠：“是的！”
　　大姑：“那应该谁来制定呢？是由少数人再制定一条对大数人不公平的规则，再来被打破？还是由多数人共同来制定一条规则，大家一起来遵守呢？”
　　小悠：“我选多数人——哦，怎么就绕回去了呢？”
　　大姑：“嗯？”
　　小悠：“我选多数人，不就等于回到了你的观点——‘规则可以被打破，但不能被某个人打破，而应该是大家一起来打破。’”
　　大姑：“这么说，你赞同我的观点了？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
　　小悠：“不行！这个圈绕得有点大，我头有点晕，我得理一理。”
　　大姑：“没关系！你慢慢理，我们不赶时间！”
　　小悠：“好的！唉！头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