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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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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家家户户都十分热闹,林远空帮张翠收拾年夜饭,贺云陪林老头下棋,期间林老头眉头从未展开。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张翠对贺云很是热情,脸上一直带着笑。
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热闹,林远空起身去开门,夏凡不断哈气暖手,看到有人来开门,又哆哆嗦嗦去掏口袋里的东西。
林远空打开门就看见夏凡站在外面,他愣了一下,就要关门,夏凡忙用半个身子抵住。
“远空,是谁?”贺云看人去了挺久一直没回来,便也跟着出去看。
“不认识,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野狗。”林远空还要关门,夏凡赶紧去拦,他一张嘴冷风灌进去,瞬间咳个不停,也是在这个间隙,林远空推了他一把,夏凡慌忙间用手去堵门,整个手被门夹住,痛的他眼眶通红。
林远空用了很大力气去关门,也没想到他会把手伸过来,贺云过来拦住他,“你先让他说清楚”
夏凡吹着肿痛的手,目光停留在两人自然交握的手上,连呼气都忘了,再抬头,这人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和林远空的款式一模一样,两人的手上各戴着一枚戒指,在灯光下显得极为刺眼。
张翠急急忙忙拿了两件外套出来,给两人披着,“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不穿外套,林子你也真是的,你皮糙肉厚也就算了,贺云万一冻感冒怎么办,你这孩子真是,自己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心疼。”
贺云不自然的别开脸,耳朵尖红红的,夏凡的脸也是红的,冻得。
他看着张翠,再看看两人,哪还不明白,憋了许久的眼泪这次终于没忍住,太疼了,他死死咬着手,努力不让别人看出来,“钱,还的钱,数,数一数。”
夏凡将身体缩在阴影里,声音断断续续的,张翠脸上有些不好看,她灿灿的摆摆手,接过钱,来不及数就赶紧关门。
“谁啊?”林老头披着一件军大衣走过来,看着张翠手里的钱,很快反应过来,“是夏凡啊,来了就一起吃顿饭,伯伯有话和你说。”
外面没有声音,林远空让贺云先进屋,之后打开门出去,夏凡已经离开,林老头站门外,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年夜饭草草结束,一众人各怀心思。
夏凡踉踉跄跄跑回家,家里不通电,他没钱交不起电费,屋子里冷的像冰窖一般,夏凡借着月光啃着前两天李家婆婆给他的馒头,他的手冻得跟个馒头似的,又疼又痒,眼泪掺杂着冷气一起被咽下去。
骗人,夏凡想,他们骗人,明明答应过他的,“林子,林远空”夏凡念叨着这几个字,陷入沉睡。
贺云躺在床上没睡意,准备起身去找林远空谈谈,走到门口却看见林家老夫妻唉声叹气,正要走开,却听到林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今天那孩子的钱你怎么好意思拿的。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张翠哽咽,“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林老头气急,喘着粗气,“你糊涂啊,这么多年,我们亏欠那孩子太多了,太多了。”
张翠心里也不好受,可一想到如果是林子承受这些,她的心呀,揪着痛。
“老头子,咱们把这事带棺材里去,到时候我见到夏凡爸妈肯定跪下来给他们赔罪,夏凡那身体看着没几年活头,林子自己有能力,和贺云感情好,你忍心拆散他们吗?夏凡那孩子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们的,一定会的,当年的事他都愿意,如今为了林子的幸福,再做一点牺牲不算什么的。”
林老头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可张翠说的没错,如果是林子他们一定受不住,算了,等以后他们碰见夏凡爸妈再好好道歉。
贺云悄悄回到自己房间,夏凡,他在林远空的手机里看到过这人的照片当时远空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他们刚才的意思,夏凡可能为林远空做了什么,但是他并不知情,不过既然林父林母不愿意把真相道明,出于私心他就更不愿意让林远空知道这件事。
春节过后林远空和贺云准备离开,走的前几天林远空再一次提出让爸妈跟他们去市里住,一反常态的张翠这次竟然答应了,林老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林远空知道他爸妈一向都妇唱夫随。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老家的大门落了锁。
正月初十,夏凡已经连着烧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一直等老李送吃的过来才发现他发烧了。
村子里的村医看过后只是给了几粒药就匆忙离开,老李也不好说什么,他不懂这些,既然村医说没什么大事应当就没事。
十五这天,天还没彻底暗下来,村里的几个孩子上门找夏凡编蚱蜢,门被拍的碰碰作响,里面却无人应。
几个孩子待不住纷纷离开,只有平时最安静的那个小孩感觉不对劲,他爬上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土墙翻进院子里。
“夏哥哥!你在家吗?”
院子里静的不正常,小孩壮着胆子推开房门,夏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夏哥哥?”
夏凡在黑暗中勉强睁开眼,他要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叫他,他低低应了一声,“东东,怎么了。”
东东不太敢靠他太近,村子里都说夏凡哥哥有怪病,其实那些小孩私下都会讲夏哥哥的坏话,他们说夏哥哥喜欢男的,不正常,有神经病,他们还说夏哥哥的爸妈就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被气死的……不过这些是真是假东东从不考虑,他只是想要一个草蚱蜢,这样他就能跟伙伴炫耀,这是他自己编的。
“夏哥哥,我想要一只草蚱蜢。”
夏凡没有回他,反而抬抬手指了指桌子,“东东,你把那个桌子移开,那里有一块砖是松的,你把,把下面的东西给我。”
东东虽然不知道夏凡要干什么,但还是听从他的话,挪开桌子,从一块松动的砖下面拿出一个小袋子。
东东想要看看袋子里面有什么,却被夏凡喝住,他有些委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愤,一个饭都吃不起的病秧子也配对自己发火!心里这样想还是把袋子递了过去。
夏凡挪动身体,让东东把他扶起来,接过袋子的手还有些颤抖,里面是一对小小的戒指,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就是一对不起眼的银环,东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
“东东,你帮哥哥把这封信跟这个交给村头的林伯伯好不好。”
东东挠挠头,有些没听懂,“可是林伯伯他们早搬走了,夏哥哥你不知道吗?”
“搬走了?”夏凡递出戒指的手顿了一下,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一阵激烈的咳嗽过后,夏凡喘着气声音不自觉带着些许怒气,“他们骗我,他们又骗我。”
那天晚上,林老头明明说等正月十五他就告诉林子一切,至于那个男人,他只是缠着林子,等春节过后就会离开,到时候他们想办法把林子留下,解除这几年的误会。
他没有扔下他,他给林子留了信,当他知道爸妈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他没有办法亲自跟林子去解释一切,他得立刻跟来找他的离开,他只能写封信,告诉林子他得去料理爸妈的后事,他得亲自去见一见爸妈最后一面,他把信交给张翠,希望林子能理解他。
可是这一走就是半年,等他回来的时候林子已经转学了,他去找张翠,张翠说把信交给林子后,林子就转学了,他不明白,林远空为什么突然离开。但张翠不告诉他林远空在哪,他只能自己找,一找就是大半年。
一年后,他见到了林远空,只是林远空一直昏迷着,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后来村里的神婆告诉他,林子要死了,这怎么可能。
他并不相信,但林家已经开始准备林子的丧事了,他不信,林子明明就只是睡着了,他跟神婆说,林子没死,他只是睡着了,他还有呼吸,谁知道神婆忽然问他,愿不愿意救回林子。
他当然愿意,他爱惨了林远空,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豁出性命,他都要救。
神婆带着他上山,告诉他这俩棵树就是他跟林子的生命树,现在林子的这棵树要死了,他问神婆他应该怎么做,神婆告诉他,只要让林子的树攀附着他的树长就行。
之后发生了什么夏凡不记得,他喝了神婆给他的水后就陷入无边的黑暗。等他醒来的时候,腿上包裹着纱布,神婆说这是救林子的代价,他以为他的代价就是一条腿。
后来他去林家看林远空,张翠拦着他不让进,说这样会把霉气传给林子,他只好作罢,不能让林子看见他,但他能远远看着林子一天天好起来。
林子恢复正常,之后又重返学校,夏凡见不到他,只能去看看他们的生命树,林远空的树依偎这他的那一棵,这一刻,他们好像无比亲近。
自那之后夏凡再也没见过林远空,他过得越来越拮据,身体越来越差,脑子也开始不清醒,但他始终记得林子,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他的林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看他了。
“夏哥哥,你还好吗?”东东触碰到男人越来滚烫的身体,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
“东东,你能不能帮夏凡哥哥把这个交给你林远空哥哥,你应该认识他的,你帮我跟他说,我很想他,我一直在等他。”
东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扶着夏凡躺下,“夏哥哥,我帮你交给他,你等着我去叫奶奶过来,你千万别睡着。”
东东就算再傻他也察觉到夏凡不对劲,抓着手里的两枚戒指他飞快的跑出去,夏凡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他看见小时候爸妈坐在院子里给他编草环,他看见他的林子笑着说等他回来,他看着自己关上了门,而那扇门再也没人推开。
东东把东西放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后就拉着奶奶去看夏凡,虽然奶奶嘴上说东东别跑那么快,但步子却没有慢下来。
他们再次回到夏家的时候,夏凡安静的躺在床上,就好像睡着了一般,任由东东怎么喊,他都没应声,他垂下的手边还躺着一只草蚱蜢,那是东东想要的。
夏凡的丧事是东东奶奶也就是李婆婆跟老李操办的,他没有什么家人,爸妈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他什么都没留下。
依着神婆的话,他们把夏凡埋在了那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下,那棵原本将要枯死的树早已今非昔比,他舒展茂密的枝叶,长得又粗又壮,反而之前那棵长势良好的树倒像是攀附着这棵树一般。
再后来,东东长大了,他也已经知道当年夏凡给他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没能成功把东西交给林远空。
夏凡已经去世整整五年了,林家再也没有回来过,东东依旧保留着那一只草蚱蜢,他说不上为什么一直保留着这个小玩意,可能还没有完成夏哥哥交给他的“遗言”吧。
第七年,林远空回来了,是为了林母的期愿,林母去世前的一段日子一直说着要回家,林老头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差,跟贺云之间的争吵也越来越多,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索性休假带着林父林母回来看看。
贺云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他如果多问几次,话题都会扯回到另一个身上,他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总是绕不开夏凡,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手毛脚的小子,他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他爱贺云,但显然贺云对此并不这么认为。
就在他准备带爸妈回村里的时候,贺云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跟他大吵一架,说他回去是为了找夏凡。
“贺云,不管你怎么想,我爱的都是你,夏凡只是我当年无知,我觉得那就是喜欢,那就是爱,我们在一起十五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喜欢的人爱的人是谁吗?”这是林远空第一次正面跟他去解释关于夏凡的事。
贺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远空,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你知道当年的事有误会,你会不会继续回到他身边。”
“不会,哪怕有误会,这么多年了,也早已经不是一个误会能说清的,贺云,就算他当年真的做了什么让我值得一生去报答的事,我爱的人还是你,不管他需要钱还是权我都想办法给他,唯独爱我给不了他,贺云,我爱的人是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
贺云楞楞看着林远空,他都心似乎一瞬间落到实处,他紧紧抱着林远空,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他赢了,“夏凡,就算当年你真的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是有什么用,他给你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而他,林远空,一定是我的。”贺云在心底默念道。
贺云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等到他整理完屋子,已经快晚上了,草草做了饭,安顿好爸妈,林远空这才终于能休息一下。
可是老天依旧没让他如愿,外面有人敲门,他先去父母房间里看了一下,他们都睡着,确定爸妈没有被吵醒之后他才去开门。
”谁”
“远空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门外的少年似乎很激动,但林远空没打算让他一直激动下去。
“你是?”
东东抓抓头发,有些不自在的摸出一个小盒子,“远空哥,这是夏凡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还说,他很想你,他一直在等你。”
林远空并没有接,“你把东西还给他,我并不想要他的东西,还有,让他别等了,我已经有家室,他如果想要钱可以自己来找我。”
东东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他震惊的看着林远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思索一番后,他说:“远空哥,夏凡哥哥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这是他临走前交代我的。”
林远空皱起眉头,他记得当年算命的时候,那些算命的都说夏凡的命出奇的好,将来一定有非凡的成就,反而他的命不太好,可能早逝,怎么现在反而反过来了,就好像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似的。
“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别再来了。”林远空关上门,心里除了对夏凡的死有点震惊以外,别的其他情绪一丝都牵扯不出。
第二天早晨,他跟爸妈说夏凡去世这件事,却未曾想到林父林母反应比他还大。
“夏凡死了?这怎么可能!”张翠激动过后就要找村里的神婆,林远空也不知道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夏凡。
吃过早饭,张翠说什么都要去见神婆,林远空无奈想让他爸拦着点他妈,可是他爸竟然比他妈还急。
林远空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他不知道,拗不过两位老人,他只好带着他们去见所谓的神婆。
神婆见到他们并不意外,“我知道你们会来,放心吧,那孩子气运已经悉数转给了他,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林父林母好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夏凡死时对他执念很深,若是他不肯放过他,后半辈子只怕也不太平。”神婆忧心的看着林父林母。
“我们有钱,只要我们孩子能平平安安,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张翠率先抓住神婆的手,恳求道。
“唉,作孽啊,我当年做了件错事,这次我不打算插手,若是夏凡当真要报复,我也拦不住。”
林远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这神婆神神叨叨的,可怕得很。
听说人死后,还会短暂停留在世,特别是那些枉死的,自杀的,他们本不该那么短寿,却因为意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没法去投胎,所以只能徘徊在世。
林父林母没有走过那个冬天,两人出事的地方就在夏凡生前的房子附近,有人说,那天晚上一直听到有人在哭,哭的特别特别伤心,还有人说,那天晚上他看到林父林母对着夏家又跪又拜,第二天就死了。总之传的神神乎乎的。
林远空不信这些,安葬了父母后,他还是去了一趟夏家。
就跟很多年前一样,只是少了点热闹的声音,他试着推门,大门吱嘎吱嘎晃晃悠悠的荡开,房子更破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合上门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有人轻轻叹息,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林远空把这一切当做幻听处置。
在村里没了念想,他便彻底跟这里做了道别。
再后来,林远空过得越来越红火,他跟贺云的感情越来越好,他们还收养了两个孩子,等到垂暮之年,他握着爱人的手,“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得到过,权,钱,爱情,孩子,唯一的遗憾就是爸妈去世的早,贺云,我很高兴遇见你,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过,我爱你,生生世世,下一辈子,我早点来找你……”
林远空走的很安详,他这辈子顺风顺水,晚年也没有被病痛折磨过,一辈子体体面面,走的时候他甚至带着笑容离开。
他爱着他的爱人,爱着他的孩子,爱着他的父母,他的一生,除了年少的不懂事,似乎就是完美的人生。
夏凡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波澜,他的名字和一个叫贺云的人紧紧连在一起。
夏凡陪着他走完了整段人生,他唯一的报复便是那天晚上吓唬张翠和林老头,因为他们骗他,骗他林远空会来找他。但也只是吓唬,他舍不得林远空掉眼泪,哪怕知道他的林子爱的不是他。
他为他的爱人付出生命代价,他也并没有要林远空来回报他什么,他没有报复过他的爱人,没有因为他的爱人爱上别人而去伤害他,只因那天他期盼的人推开了那扇门,那扇他以为永远不会被推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