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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派出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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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儋只觉得前方白光一闪,他条件反射地狠踩了一脚刹车,下个瞬间巨大的声响灌满他的耳朵和大脑,远处的港口巨浪像是蓝色的巨幕一样高高地升起,从他的视线里看,高过了前方的建筑,也遮住了诡异的天空,冲击波传来,车头被掀得离了地,随后重重地又落回地上。
何儋趴在方向盘上,汗珠从头发里流出来,他整个人是懵的,惊呆了,他看到前方的天空不再是紫色的,而是变成了红黄色——港口燃起大火,火光冲天,附近的车辆警报此起彼伏地叫着,将何儋都埋没了。
这是什么情况?何儋一阵后怕,幸好他开得慢,离港口还有段距离,不然早早过去,此时人恐怕已经升天。
何儋二话不说,忙不迭地将车调了个头,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单行线、逆不逆行了,什么也没命重要。
车头调过来,刚一起步,前方蹿出个黑影,一下子趴在他车发动机盖上,何儋又被迫踩了个急刹,但是还是撞到了这个人,何儋看见他向后一仰,摔在他车前面。
何儋吓坏了,他打开车门跳下来,跑过去将这个人从地上扶起来。他是真没有看见这人从哪、怎么跳出来的,而且他心里纳闷,车子刚起步,他还没给上速度,这人就倒了,不是来碰瓷的吧!
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何儋一见他就吓了一跳,他浑身是血,衣裳破烂,还有难闻的烧焦的味道。
“兄弟!你没事吧?从港里逃出来的?”
他大声喊着,这人倒是还有点意识,他挣扎地看着何儋,何儋掏出手机要打120,这人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机。
“别、别打电话!”他说,声音是嘶哑的,“千万别打电话!不用送医院,我没受伤。”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不是,兄弟,不叫救护车你让我怎么办呢?我送你去哪?
何儋犯了难,如果不送医院,这人不知伤势如何,但是这人不让他送医院,那个声音的坚决,让人相信他有绝对的理由。
何儋犹豫再三,发现这个青年呼吸还算顺畅,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里面身体上似乎伤得并不严重,最后他决定先带他回家,如果这人半夜出危险,离他家三公里就是陂海市人民医院。
何儋将人搬到后座上,一路往家开。他从单行道出来没多久,就从实时导航当中听到莲花港大爆炸的新闻,从北到西到南,围绕莲花港的主干道全部封锁。
一路上堵得何儋觉得自己快没了,到处都听到警车、救护车的声音,他还看见不少通讯社的车子向莲花港方向跑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青年不会是最接近大爆炸的人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他将人从后座上搬下来,半抱半扶地弄上了楼。他的房间很小,床上又都是东西,他就从箱子里搬出一套被子铺在地上,将这人放在地上。这人这一路上动也不动,晕得好像何儋搬的是一具尸体。由于连续近一个月的加班与今天的异常情况,干完这些,他就累得倒在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就是眼下的情形。
何儋有一肚子话想问他,,他看青年喝完了水,问他:“你昨天怎么从莲花港出来的?”
青年放下杯子,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有人在追杀我。”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何儋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什么?”
“有人在追杀我,然后他们炸了港口。”
“你是做什么的?谁要追杀你啊?”
“我……我也想不起来我做过什么。”青年说,“我也不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
“你是被炸失忆了?”
青年摇摇头。
何儋跳起来,他一把拉住青年的胳膊。
“你跟我去警局说个明白!”
“不行!”青年甩开他的手,“不能去警局,这不是警察能解决的。”
“为什么?从小老师没教过你,遇到问题要找警察?”
“因为追杀我的……好像不是人。”
何儋扬起眉毛。
“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忘了。”
“那你家住哪?”
“……”
何儋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事该怎么办,不过他现在饿得要命,决定先吃饭。
不能让这人就这样去客厅,他先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何儋没想到两人身材差得这么多,竟然还有惊喜。这个青年穿着何儋的白衬衫,松松垮垮的,没有扣第一个扣子,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和一片胸口,显得他的脸更加白亮、下颌线条分明,黑色的休闲裤太长,只能卷起裤脚,何儋注意到他的脚形和脚腕也很好看。
哎,我这是怎么了。
何儋急忙转过头去。
这人可是个可疑分子啊!他对自己说。
何儋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速食包,烧了一锅水。等着水开的时候,青年也进了厨房。
“你吃什么?”
虽然何儋已经打定了自己有什么给他吃什么的主意,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没想到,青年指着地上的菜箱子说:“我吃这个。”
何儋向地上看去,那个菜箱子是他从“菜拼拼”上订的蔬菜——不要误会,何儋不是个爱做饭的人,他一个单身社畜也没有动力做饭,这是他订来煮方便面用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香肠,用来提供蛋白质。
“你吃蔬菜?我给你煮。”
青年摇摇头说:“不用煮,洗干浄就行。”
何儋拿着汤勺的手震了一下。
“什么?”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公共餐桌上吃早饭,何儋吃着速食处理的水煮肉片,青年面前放了一筐子洗干净的青菜。何儋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牛吃草一样吃这些菜,他吃得很快,何儋碗里的水煮肉片还没吃到一半,他的这一小筐菜已经快吃完了。
“你是素食主义者?”何儋惊愕地问。
“那是什么?”青年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平常不吃肉类、鱼类之类的?”
“不吃。”
“青菜也不煮一煮?”何儋问,“不觉得有草酸味?而且有的菜不加热会有苦味。”
青年看起来有点困惑。
“草木不就是这个味吗?”
不食人间烟火。何儋将筷子伸向自己碗里的肉片时,脑子时冒出这几个字。
何儋觉得很奇怪,以他对男人身体的了解,如果不摄入蛋白质的话,是长不成眼前这个青年的这个体形的。但是这个青年看起来又非常实在,不像在说谎。
两人吃完饭,他走到门口换上皮鞋对这个青年说:“跟我走。”
青年连一句去哪都没问,也走到走廊上,换上了他昨晚穿着的、被何儋扔在这里的、已经破破烂烂的球鞋。
何儋看到他垂着长睫毛的侧眼,不知为何,这个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圣徒一样平静、纯洁、静默、超尘与逆来顺受的样子,这一瞬间,何儋想到自己要带他去哪,还有些不忍心。
何儋领着他,向街道的派出所去了。
这个青年一路听话地跟着,直到走到派出所门口,看到门上的“派出所”几个字,青年才站住脚步。
“我说了我不去警局!”他有些生气。
何儋一把狠狠地钳住他的胳膊。
“你现在是可疑分子,我可是守法公民,你先去派出所和民警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说别的吧!”
青年真的生气了,何儋看到青年的眼球忽然像两个电灯一样亮了一下,惊人地明亮,像极高温的火球一样,同时手下一烫,何儋惊叫了一声松开手。
紧接着他又定睛一看,青年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个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这还是何儋第一次见他笑。
“那好吧。”这个青年说,没有再反抗。
何儋有点发愣,难道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可是他走进派出所的时候,他捏了捏手指,那里确实发痛,皮肤被灼得通红。
这个街道派出所就是一个门卫室,里面一共就两个民警,他们一边写东西一边吹着一个老式电扇,看见人进来停下手中的工作,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昨天莲花港是不是发生了大爆炸?”
两个民警没想到是这件事,互相对视了一下。
“是啊,现在这个事情影响很大,很恶劣,今早上了中央新闻,”其中一个说,“请问你们要问的和这个有关系?”
何儋把青年向前一推。
“他说他知道莲花港是怎么炸的。”然后何儋把自己昨天在莲花港爆炸时误入附近、捡到这个青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两个民警上下打量着青年,似乎有点怀疑。
“你说你知道是谁炸了莲花港?有人在追杀你?谁在追杀你?谁炸了莲花港?”
青年点点头。
“是一群女鬼。”他说。
何儋和两个民警三个人都懵了。
“女鬼?”
“对,昨天下午开始,就有一群女鬼跟踪我,我一路逃到莲花港,然后一个女鬼追上了我,召唤出一只怪物,把莲花港给炸了。”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整个屋子寂静如死。
过了一会儿,一个民警问:“你说的女鬼,是什么形容词吗?”
“女鬼就是女鬼。”
“你说的女鬼长什么样?”
“女人的样子,没有脸,她在我面前能变成一个球。”
何儋一脸尴尬,他看到两个民警已经在憋着笑了。
一个民警拿出本子和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清了。”
“你家住哪?你是做什么的?”
“我也想不起来了。”
其中一个民警对何儋说:“这个情况,你们不应该来派出所,应该去医院。”
另一个民警说:“我们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只是基于目前这个状况作出的判断,你们不方便的话,我帮你们叫车也可以。”
何儋急忙说:“去医院要身份证明吧,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到时候我怎么办?医院会接收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谁都没想到,这个青年忽然抓住何儋:“你就想这样把我丢出去吗?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何儋又懵了,青年继续说:“一直以来是我不好,你想分手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要把我扔到警局,现在还要扔进医院吗!”
何儋像上了贼船,两个民警特别无语地看着他们。
“先生,那个,”其中一个插话进来说,“如果没有特殊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吧,下次这种私人感情问题不要上升到公共系统。”
其实以何儋平时的伶牙俐齿,他可以当场拆穿,但是可能是单身太久了,这个人又是这么一个美貌的人,一瞬间何儋的脑子迷糊了起来。
何儋像做梦一样,被这个青年挽着手,走出派出所,他们刚走出来,这个青年脸色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沉默的样子,松开了何儋。
何儋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这是单身太久了吗。
他看到这个青年把头扭到一边,显得比之前更沉默。
何儋突然有些难受,他答应这个人不要去派出所,但是到头来却辜负了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