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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战而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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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可怖的死寂。身着紫衣的姑娘和母亲一起瑟缩在柜台后面,一双饱含恐惧的大眼睛无助地望着步步紧逼的皂衣大汉。
皂衣大汉残忍地眯起眼睛,嘴边却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他一把将姑娘揽入怀中,伸出一只不安分的手摸上了姑娘的脸蛋。
他颇为惋惜地“啧”了一声,道:“这丫头倒有几分姿色,可惜啊!”
在大汉的钳制下,姑娘的挣扎是那样徒劳。这时,忽有一个声音喝道:“我当是什么好汉,原来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
众人向声源处望去,只见那个痨病鬼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凛然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这个痨病鬼看上去弱不胜衣,略显凌乱的发丝中夹杂着些许斑白。风华正茂的年华已离他而去,疾病正蚕食着他的生命。
皂衣大汉甩开了姑娘,铁塔般的身形向那痨病鬼压了过来。他冷笑道:“没想到竟有主动找死的。喂,痨病鬼!你难道还想在死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么?”
铁传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挡在李寻欢身前,李寻欢却摇了摇头,拦住了他。
江湖人士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在他们眼中,弄死屋子里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无异于踩死几只蝼蚁。不过,这痨病鬼死到临头却还要多管闲事,倒是比蝼蚁有趣多了。
可很快,他们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痨病鬼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飞刀。和小李飞刀一模一样的飞刀,和小李飞刀一模一样的从容,还有……和小李飞刀一模一样的痨病。这不是李寻欢,又是哪个?
可是,李寻欢不是已经死了么?
醉鬼们见有人亮出了刀子,不禁吓得酒也醒了,几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道:“他说得也不错,江子建,让这些醉鬼和女人都离开吧!我看他们也没地儿找人告密去!”
身着青衣长衫的年轻人愣了一会儿,犹豫地望向其他人。
皂衣大汉争辩道:“老武,莫被这个痨病鬼骗了,他是不是李寻欢还不一定呢!”
乞丐般的老头笑道:“堂堂黑刀大侠竟害怕几个醉鬼,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江子建,放你的这些朋友出去吧!”说罢,又嘿嘿一笑,露出了两排黑而杂乱的牙齿。他的声音并不响,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
江子建默默地闪身让开,酒馆中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人们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地方。江子建走到门外,望着他们逃跑的方向。
只有铁传甲依然屹立在李寻欢身边。
姓武的老头慢条斯理道:“至于这位是不是真的小李飞刀,等他出手就见分晓了。”
见老武如此说,其他人也不好反对。
门帘被逃跑的人们撕成了好几条,在风声中凌乱地飘拂着。夜色缓慢地浸入了小酒馆,在愈发黯淡的烛光下,眼前一众江湖人的面容显得晦暗不明。
他们或许正疑惑为何老武见了这人,便抛下了一切,只让他们对付这个还不知真假的李寻欢,仿佛他确信无疑,面前这人就是能给予他们想要的东西的李寻欢。
老武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冷笑道:“金银易得,可你们心心念念的那件东西只能从李寻欢的尸体上拿到。只要李寻欢还活着,我们不能从李寻欢身上得到的,鞑靼人更是得不到。”
李寻欢瞥了一眼手中的飞刀,道:“诸位都是体面人,不妨把话挑明了讲,李某也并非小气之人。”
他的神情颇为安闲自若,可他的目光却随时留意着每个人的动静,他的右手似乎正随意摆弄着飞刀,然而这把飞刀却随时都可能出手。
尽管在这之前,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李寻欢,可从眼前这人的姿态来看,此人即便不是李寻欢,也必定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更何况他就是那神秘莫测的李寻欢呢?
因此,他们虽然听出了李寻欢言语中的嘲讽,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老武沉吟片刻,笑道:“李探花说笑了,《怜花宝鉴》这等宝贵的东西,李探花又怎会轻易拱手相送呢?”
李寻欢挑眉哂笑道:“可惜,《怜花宝鉴》不甚被李某弄丢了。自李某和鞑靼质子决战之后,它便不知所踪了。依李某之见,诸位与其在这儿相持不下,不如去找找那鞑靼质子的坟墓。”
武林众人对视了片刻,似乎正思索着究竟是战,还是退。
忽然,老武抬起手,奋力一挥,喝道:“撤!”于是众人便纷纷施展轻功,跃出门外。在方才说话的功夫,江子建早已为马匹套上了马车。
当李寻欢赶到门外时,载着江湖众人的马车早已驶远,只有那一片灰黄的尘土弥漫半空中,久久不散。
李寻欢凝视着远去的马车,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去。可他刚抬起脚,却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铁传甲忙扶住他,忧心忡忡道:“少爷,你是不是不舒服?”
李寻欢只觉方才眼前一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铁传甲身上。他无力地咳了一阵,才开口道:“无妨,不过是……醉了罢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罢,便挣开了铁传甲的搀扶,向北边走去。
铁传甲忙追上去道:“少爷,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啊?还是歇一晚吧!”
李寻欢猛然转过身来,与铁传甲四目相对。
夜已深,远处山丘上的狼嗥此起彼伏。在朦胧的月色下,李寻欢如同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一般,他不断地倒着气,头上几绺发丝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额前。
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然神采奕奕。
李寻欢正色道:“这里没有什么少爷!我给你的东西,请你尽快转交派你过来的人!”
铁传甲依旧不肯松手,他颇为急切地劝道:“还有什么能比你的身体更要紧啊!”
李寻欢见状,一字一句道:“铁传甲,若是你还把我当兄弟,便依我说的去做!”他没再理睬铁传甲,自顾自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放榜之日,龙小云果然不负众望地中了个会元。可他的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想当年,李寻欢也中了会元。因此,中了会元可不算稀奇,若是中了状元,再好好高兴一番也不迟。
龙小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自从会说话起,他便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资,几乎所有的诗词文章,只要母亲教他一遍,他便能熟记于心。十岁之前,由于一心习武,他并没有读过一天正经书,可是他早已掌握了四书五经。
他带着这种心情走入了殿试的考场。那一日,他只觉文思泉涌,不多时,一篇针砭时弊、言辞恳切的文章便一气呵成。走出大殿的一刹,他便十分肯定,那必定是他一生之中写过的最好的文章。
回家之后,林诗音未曾主动问起儿子发挥如何,可是看到龙小云轻松、自信的笑容,便知道他一定能如愿地考中状元。
可命运却偏偏不让他如此顺利地如愿。
当皇帝读到龙小云的文章时,不禁紧锁了眉头。文章引经据典、辞藻华丽而又意蕴丰富,读起来只觉气势磅礴、酣畅淋漓。虽严格地按照了八股文的规制,却一点也不死板生硬。
文章被许多红圈密密麻麻地标记着。毫无疑义,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皇帝抬起头,问主考官章谦益道:“章爱卿,你觉得这篇文章能拔得头筹否?”
章谦益道:“臣以为,龙小云虽然才华过人,可惜锋芒太盛,恐怕日后难成栋梁。不如借此良机,挫其锐气,让他好好打磨一番性情。”
皇帝道:“章爱卿所言极是,甚合朕的心意。这龙小云,好像还和那‘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家有些渊源?”
章谦益道:“是,龙小云的表舅,便是那前朝探花李寻欢。”
皇帝道:“这便好办了,既然是李寻欢的外甥,估计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如就让他也做个探花郎吧!”
圣旨下来后,龙小云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不好明面上发作。李寻欢,那个如鬼魅一般的名字又一次缠上了他。
他只怨时乖命蹇,为什么偏偏和那个人一样考了个探花?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遇见李寻欢?在自己来到世上之前,他的命运就永远地笼罩在了李寻欢的阴影下。
他一向认为,自己比李寻欢更不幸。至少李寻欢的前半段人生可谓顺风顺水,而自己在十岁时,不仅武功尽废,还落得个人人唾弃的下场。从那时起,他的人生便被李寻欢控制了,而李寻欢虽然历经了各种不幸,可他的人生到底是由他自己掌握着的。还有……
可痛苦和不幸岂能用来比较呢?若是坚持认为自己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恐怕永远也无法看见幸福。
然而,每当亲朋好友前来庆贺时,却偏偏要夸赞他颇有当年李寻欢的风范。龙小云心想,若是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忌地和这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翻脸,未免有失探花郎的风度。可若是他对这些人笑脸相待,只怕他会死在李寻欢的前头。
在连日的喧嚷之中,龙小云无处躲藏,只得称病不出。
林诗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想劝慰儿子几句,却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避开那个令龙小云歇斯底里的名字。
于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像平常时候一般,默默地照顾着小云的日常起居,筹备着小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