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里的困兽》麦八月

57、未了的结局

　　何处枝抱着小狗一路闪避，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终究逃不出那两人的魔爪。
　　她跌跌撞撞，湿透的上衣黏在后背上，不知被谁一手抓住撕扯开来。
　　除了后背被指甲划伤的刺痛外，更多的，何处枝只觉得痛快，少了那一层烦人的布料，她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可好景不长，有一人不知怎的薅住了她的胳膊，而何处枝抱住小狗的手不敢随意甩动，她怕她一动，小狗就被人抢了去，于是她的胳膊上留下三条巨深巨长的血痕。
　　黏腻的汗水裹着蒸腾的空气和尘埃，一股脑儿的护在何处枝的伤口上，辣得她生疼。
　　可她依旧没放手。

　　趁着胳膊上的滑腻，何处枝又一次逃出死手。
　　无处可逃之际，她耗子逃窜一般钻入第一个房间，并顺手将房门死死带上。
　　小葱站在微波炉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甚至不知死活地朝着何处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意思，不就是请她“去死”吗？还要她作出感激的样子。

　　蒸腾的热气翻滚，带动着何处枝怒从心间起，她不想再这样毫无胜算的逃窜下去了。
　　如果她守不住小狗的命，那她也不一定能守住自己的命。
　　不如豁出去算了。

　　她无可奈何时环视了一圈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终于将目光落在门旁边的壁龛上。
　　一起死吧！
　　她豁出去了。
　　于是她松开抵住房门的手，一脚卡在门边，一手捞起壁龛里挂着的温度计。
　　横竖都是一死。
　　何处枝紧握着温度计的下端，将手高高扬起，再猛地落下……

　　温度计拦腰截断。
　　水银在空中挥洒出一道完美的彩虹弧度。
　　这弧度并没有维持多久，下一秒，银色的水珠先后消失在半空中，融入这看得见摸得着的酷热里。
　　就这么结束吧……
　　但好像还不过瘾，剂量远远不够。

　　好在，她手握着的那一端，还剩半截水银残留在断掉的温度计里。

　　何处枝收回抵住门的脚。
　　现在，她们一齐闯进来也无所谓了。
　　何处枝将半截温度计像长剑一样握起，直指着微波炉那边，向着笑容慢慢凝固的那人刺去……

　　“啊！”
　　何处枝身上一冷，仿佛落入冰窖。
　　她在座椅上弹射坐起，可下一秒，额头上微妙的触感传来，安抚着她继续沉沉睡去……
　　“别紧张……只是演出……继续吧……”
　　何处枝听见右边耳朵有温热的气息喷灌，引得她困意连连。
　　她分辨得出，那是万池白的嗓音。
　　可她竟无力醒来。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前方遇到气流，将会有些小小的颠簸，洗手间已经关闭，请大家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何处枝从睡梦中醒来，听到飞机广播，忙检查自己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
　　她本来就有些害怕坐飞机，奈何不巧，这次飞行途中又突然遇着了恶劣天气，她几乎是被颠醒的。
　　“天呐……”
　　何处枝忍不住低声惊呼，强烈而频繁的失重感令她心悸，儿时游乐园里那不美好的回忆又一次翻涌而来。

　　“你还好吗？”身旁柔柔弱弱的嗓音关切地问。
　　是旁边的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坐在中间的位置，而靠窗的位置另一位女士带着眼罩依然沉睡。
　　真是个强心脏啊！何处枝暗自感叹后，也不忘回应小女孩的关心。
　　“啊，我没事……谢谢你……”
　　何处枝微笑道，将失重导致的不舒服独自消化。
　　何处枝注意到窗边那位熟睡的女士，她的安全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很是让何处枝这个“贪生怕死”的人费心。
　　“那个，”她小声提醒旁边的女孩，“旁边那位是你妈妈吗？她的安全带没系好……”
　　“不是，”小女孩撇过头看一眼，“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她好了……”

　　小女孩的手刚刚要碰上那位女士的时候，飞机一个猛的下坠，何处枝的身体在一瞬间陡然滞空，安全带嗖的一下子勒住她的肚子，才没能让何处枝飞出去。
　　接着是持续的颠簸，何处枝的心脏随着飞机的上下乱颤着，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
　　“天呐……”何处枝死抓着座椅，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恶劣天气的审判。
　　“我还不想死啊……”
　　她嘴里念叨着，一边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一边后悔不该选择自己害怕的出行方式。
　　尽管飞机失事的概率是少之又少的事情。

　　“哈哈哈哈……妹妹，不要担心，一点小颠簸而已，会没事儿的。”
　　说话的正是那位靠窗的女士，她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大概是在颠簸中被震醒的，她现在正摘了眼罩一脸笑意的看着何处枝，也不知道这笑意里有多少是安慰有多少是取笑。
　　“呵呵，”何处枝尴尬得笑笑，“你醒啦，我还想说提醒你安全带没系紧，一颠簸起来我自己就顾不上了……”
　　“没事儿，小事情。”靠窗的女士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闲聊后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乌云遮盖下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连几个侧飞，何处枝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任凭着自己的身体跟随飞机的扭动而扭动着。
　　接连好几次，她几乎要压到旁边小女孩的身上去。
　　“对不起啊妹妹，撞到你了。”她只好连连道歉。
　　“没事儿的，我也一样，被颠得东倒西歪的……”
　　女孩似乎毫不介意，她坐得东倒西歪的，并不像何处枝一样趁飞机平稳一点赶紧调整自己的坐姿，而是飞机颠成什么样，她就以什么样的姿势坐着，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只是在与何处枝闲聊的间隙，稍稍将小腿往座位下收了收。

　　“你自己一个人吗？没有大人和你一起？”
　　“嗯。”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穿过雷暴区域……”
　　又一播报响起，何处枝懊恼万分，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趟飞机出行的。

　　伴随着轰鸣声，飞机像是已经撞击到冰山的客船一样，剧烈摇晃起来。
　　何处枝被震得腿发麻，她紧张的全身都在发抖。
　　突然右手背上一阵温热柔软传来，何处枝低头一看，她的手被另一只细嫩但坚定的手盖住了。
　　是旁边那个小女孩，她察觉到了何处枝的紧张不安，也似乎从何处枝那前言不搭后语的闲谈里，猜到了她的恐惧。
　　于是，她朝她伸出了手，友好的、安慰的、鼓励的手。

　　何处枝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缓慢爬升到小女孩的脸上，她没有说话，眼睛大大的，脸上还有着小小的雀斑，可爱的女高打扮。
　　她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善意，于是，她也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注视着她，尽力用自己的勇敢镇定来告诉女孩：你紧紧握着我的手，给了我无尽的力量。

　　“哎！你们快看外面！真的可以看到远处的闪电诶！”
　　靠窗的那位女士状态和她们完全不同，她激动地拍打着小女孩的手臂，还越过小女孩的座位招呼着何处枝看外面。
　　“快看！快看！难得遇上！”
　　靠窗女士继续亢奋着，向她们宣告着这难得一遇的景象。
　　只剩何处枝和小女孩相视一笑，她们大概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镇定的人。

　　“嗐！我当时你们睡着了呢，原来是紧张了……”靠窗女士终于看见了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没事儿！都是小场面，想当初我还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