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笑话售罄

18、第十八章

　　孙启安是在假期第四天回的槐城。

　　十一小长假，高铁站里人群熙熙攘攘。
　　孙启安垮坐在行李箱上，长吁短叹:"说好了，抽空来槐城看我，来尝尝地狱级别的饭。"

　　段亦年被支去排队取票，挺拔的身姿在拥挤的长队里从容不迫，优越的侧脸勾勒出明显的疏离与冷漠，是人群中难以忽视的存在。

　　程奕一直皱着眉，许是心中不舍难以言表，一言不发地捏着孙启安的胳膊，轻一阵，重一阵。

　　孙启安佯装轻快:"又不是再也不见，不至于不至于。"说罢，一把搂上程奕肩膀，轻轻拍打了几下。

　　何予硕也不知说些什么，静静地守在一旁，想到下次再聚又不知何时，顿感伤怀。

　　一阵呜咽声传来，三人齐齐寻着声响望去，一对情侣动情相拥，难舍难分。

　　孙启安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你们班那个主持人，我暑假回来那次，在球场碰见过。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边说边指了指人群中排队的段亦年。

　　程奕冷不丁地跟了一句:"你见犹怜。"

　　"我可没有，别污蔑我。"孙启安瞪大眼睛，急忙否认，又说:"是他高一同学吗？倒是没听他提过。"

　　何予硕摇了摇头。
　　想起暑假前女生拜托自己送信的画面以及开学前一天在体育场远远望见的那个身影。
　　又想起董韵佳对自己的态度，对段亦年的态度。
　　心中迷雾层层叠叠，拨不开，散不掉，理不清头绪。

　　"想什么？"低沉的声音由远至近，段亦年递过车票。

　　"走啦！"

　　"到了发个消息。"
　　"下次见。"
　　"微信联系！"

　　孙启安倒退着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转瞬跃入人海。

　　—

　　再次见到邢女士，依旧是那副烂漫优雅的样子，热情地将两人迎入家门后，嘱咐一旁的段誉彰开始上菜。

　　餐桌上，段誉彰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听着三人谈论过去许久的舆论风波，听到莫须有的恶评时，想要安慰些什么，又作罢。

　　"现在想起那天，还是像噩梦一样。乔崎发声明的时候，我正在跑现场，对舆论一无所知。后来，一边忙到焦头烂额，一边担心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代。好好的女儿被卷入这种莫须有的骂战里，他们得多伤心啊。"邢歆温婉的声音带了些叹息。

　　何予硕讶然:"那份声明不是阿姨你出面拜托的吗？"

　　邢歆愣了愣:"不是。你们不知道吗？"见眼前两人一头雾水的样子，疑惑地接着说:"按照以往经验，市场部和公关组的策略是等舆论冷却后介入澄清，顺势再炒一波热度。是段亦年，是他给乔崎打电话，请她出声。"

　　何予硕和程奕对视一眼。

　　邢歆:"他很聪明，也找对了人。乔崎的社交平台常年被粉丝攻占，她出声能最快介入舆论，但是我没想到她会帮这个忙，毕竟是和两个部门对着干，没人愿意捅这个娄子。"

　　段誉彰缓缓应和:"这是他应该做的。"

　　想起乔崎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何予硕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段亦年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只字未提。

　　刚刚两人进门时，他从楼上房间探出头来浅浅打了个招呼，声音沙哑，面色苍白。

　　从高铁站回家后，这人就得了重感冒，孙启安得知后在群里质问:【@ D 想我想的吧？】

　　D:【嗯如果你还有良心马上回来】

　　Sun:【大可不必哈】

　　瘦奕点点:【哈哈哈哈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吃完饭，段誉彰有公务要处理，风风火火出了门。程奕跟邢歆在客厅看综艺，讨论得热火朝天。

　　何予硕不感兴趣，独自走进院子，噗噗正吐着舌头笑嘻嘻地望向自己。

　　一人一狗在草坪上转起圈来。

　　不等噗噗跑累，何予硕自顾自喘起气来，她停下脚步缓了缓，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段亦年发了条信息。

　　【睡了吗？】

　　对面没有动静。
　　不回消息的话，八成正在睡觉。

　　为什么找了乔崎不告诉自己？
　　他是怎么说服乔崎的？
　　内心的困惑越来越重，急需一个答案。

　　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
　　【没怎么了吃完饭了吗】

　　何予硕收回手机，定了定神，从玄关抽了一只口罩，静悄悄上了二楼。

　　敲门声响起，段亦年皱了皱眉，强忍着睡意，起身打开窗户。
　　门外，女生精致的脸蛋被口罩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正望向自己，他顿感口干舌燥，强忍着咳意，让了一步:"进来吧。"

　　何予硕径直走到学习桌前，坐定后，想了想，开口:"你感冒这么严重，要不先不补课了吧，好好休息。"

　　段亦年抬眸，女生眼神迷茫，说话时目光不知望向哪，音量低低的，听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口罩虽遮盖住了她的神情，但也能明显感受到这人心不在焉。他退回床上，拉开一段距离:"你怎么了？"

　　何予硕忽地抬头:"没怎么了啊。"

　　"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何予硕愣了愣，心想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人。

　　"你是怎么说服乔崎发声明的？"

　　哦，原来是想问这件事。

　　段亦年忽地笑了笑，没忍住嗓子的干痒，咳了几声。虽然此刻脑子昏昏沉沉，但仍能清晰的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她慌张地进了教室，被自己触碰的瞬间，如惊弓之鸟般瑟缩颤抖。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脸色是多么苍白，饶是粗枝大叶的宋晓栋都注意到了她的样子，更何况是他。

　　后来，从程奕那了解到舆论走向，拿起手机的瞬间，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仅和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摄影师。莫名的直觉告诉他，找到她一定能更快澄清谣言，更快介入舆论，扭转走向。

　　当然，他也明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存在于利益纵横的资本游戏里。乔崎要的，不过是一次随叫随到的拍摄，对他而言不足挂齿。这些事告诉她，徒增思虑，实在无需让她知道。

　　"她怎么会帮你？"何予硕接着逼问。

　　段亦年抬头，与她对视:"优秀的摄影师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落入泥潭，至少，应该不屑于用谣言来提高曝光度和知名度。只能说，我赌赢了。"

　　何予硕讶然。想起乔崎那副神秘高傲的样子，突然觉得合情合理起来，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忘了。"声音带了些鼻音。

　　......

　　男生依靠在床头，将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姿势散漫，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不过声音沙哑，面容憔悴，看上去有气无力。

　　何予硕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下楼了。"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接连而来的是几个喷嚏。床上的人，脸色从苍白变为绯红，呼吸骤然急促，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撕心裂肺地声音听得何予硕一身冷汗，她控制不住地走上前，顺着眼前起伏的后背拍打起来。

　　手被一把握住，滚烫的温度传递在两掌之间，何予硕愣怔:"你在发烧？"下一秒，将手掌从那只大手中抽离出来，急切地贴上额头。

　　冰冰凉凉的温度从额头蔓延开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舒适之意渗入骨髓。

　　娇柔的手心软软地贴在额头上，段亦年有些迟钝，脑子无法思考。

　　关切声响起:"你吃退烧药了吗？"

　　"嗯。"

　　何予硕皱眉:"吃的对吗？药效是不是有点慢？你要不要躺下睡一觉？想喝水吗？"说罢，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杯，不等眼前人回答，紧张地端着水杯下了楼。

　　再回来时，男生躬身躺在床上，额前头发有些凌乱，浓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垂下，侧脸线条紧绷，紧闭的双眼似乎还在对抗痛楚，眉毛微皱。脸色看上去已恢复正常，大概正沉沉睡去。

　　何予硕轻轻放下水杯，蹲在床前看着眼前人，谨慎地将手背再度贴上额头，确定温度没有那么高后，小心翼翼掀起被子，缓缓拉至他的肩膀，而后蹑手蹑脚退出房间。

　　关门声响起时，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如石子落入湖面，漾开层层涟漪，房间转瞬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