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木卫七

9、第九章

　　鼎里的帐香燃得只剩下最后的余韵，昨夜的狂欢已经落幕，宽阔的原上只剩下仆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着东西。

　　也许是床铺太软，苏赫里原本一向觉浅，一点小动静都会让他警醒，难得有睡得这样沉的时候，仿佛都要陷了进去。

　　直到颈边不时沾染些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酥痒难耐，这才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苏赫里下意识地摸向旁边，不一时便触到一处润滑绵软的肌肤，像上等的羊脂白玉。睁眼时便看见李瑶姿面对着自己躺着，脸颊醺然，胸膛微微起伏气息绵长。

　　苏赫里的脑袋登时像炸开一场烟花，他是初次体验到这样的酣畅淋漓，昨夜的种种情境像潮水般不受控制地向他的脑海袭来。这感觉像是还在一场绮梦中，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四肢百骸绵软酥麻，不愿再动弹。

　　床架上的帷幔静静地垂了下来，把这里隔绝成一方与世无扰的天地，安静幽然。苏赫里竟也生出了几分若是能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的绮思。

　　这样看来，自己满是伤痕的粗糙手掌在那等丰润的肌肤旁，怎么着都有些碍眼。犹豫了一会儿，苏赫里将手臂小心地收了回来。

　　饶是他再小心，也免不了习武之人的手脚粗重。苏赫里这边一动，李瑶姿便悠悠转醒。也不能怪她敏感，顶着那样重的头冠，一路舟车劳顿倒还能忍，就是人虽然在马车上，殚精竭虑的事一样不少。

　　李瑶姿谋划着利用北原翻身，每到一处驿站，便有探子将密报送上，一路上竟比在那京中还累。及等到了北原，那繁琐的大婚仪式冗长得叫人生厌。

　　惟是这个叫苏赫里的少年，她的夫君，想来是初次，血气方刚的，直叫人招架不住。李瑶姿到后半夜便沉沉睡去，连指尖都不想再动。

　　可到底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到了平日里起床的时辰，苏赫里轻轻一动，李瑶姿便醒了过来，顿时，身上袭来一阵酸疼之感。

　　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眼睛，说来也巧，这眼睛的颜色和李铖斐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过，不同于李铖斐的深沉幽暗，苏赫里的黑色亮得出奇，阴霾底下是他自己恐怕都想不到的炽诚，倒让李瑶姿莫名地想起另外一个人。

　　像是没想到李瑶姿会突然醒来，苏赫里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似乎还没习惯看着李瑶姿的眼睛。

　　下一刻，苏赫里便立刻将眼睛移开，这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李瑶姿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来，这让苏赫里越发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从未与一个人这样亲密，亲密得仿佛肌肤都粘连在一起。

　　这时，李瑶姿注意到苏赫里肩上的红色印记，昨夜看到并未来得及问，现在仔细地看到这块印记的全貌，李瑶姿便随口问道：

　　“这是……”

　　没想到苏赫里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少年人的眼神此刻充满防备。他迅速地收回手臂，掩了掩印记，只简短地回道：“这没什么。”

　　刚才还混着些粘腻情绪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苏赫里重重地倒回枕头，李瑶姿挑了挑眉毛，敏锐地意识到看来这个印记背后大有故事。

　　里面睡得昏天黑地，在两层帷幕外，枕书和听雨正带着一群宫人垂手侍立。

　　按道理新婚晨起，她们做下人的不应该急着催人起床，只是李瑶姿作息严谨，风雨无阻，决计不是喜欢赖床的人。这么多年来，除非公主特意吩咐，不然一应起卧都是照着旧例来。

　　此时，已经快到殿下起床梳妆的时候了，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二人互相使着眼色，推三阻四的，都示意由对方先通报一声。

　　就在时辰刚到的时候，从厚重的帷幔后终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起吧。”

　　枕书、听雨这才松下口气，连忙招呼起身后的宫人，一大群人鱼贯而入。重重的帐帷被掀开，李瑶姿从里面走了出来，顿时一大堆人围了上来，穿衣的穿衣，递皂巾的递皂巾，井然有序地为她梳妆。

　　李瑶姿从小儿起，每天早上便是这一屋子的人伺候，早已习惯。但苏赫里身边一直只有一个毛伊罕侍女，大妃不喜他们母子，自然也不会在他的吃穿用度上用心 。眼下屋子里这么多人，倒让他感到十分别扭。

　　这时，昨夜那个要伺候苏赫里更衣的女孩走了过来，眼看着女孩又要上前服侍，这下苏赫里毫不客气地避开她的手，声音带了点餍足后的沙哑：

　　“我自己来。”

　　女孩面露难色，昨天驸马就没让服侍更衣，今天似乎也没有让她伺候的意思，她犹豫着不敢退下。

　　这时，李瑶姿的声音响起：“枕书，你退下吧。”

　　女孩听到李瑶姿的话，这才退了下去。明明是自己的大帐，现下看起来自己倒像个客人。苏赫里手脚麻利地穿戴衣物，在军营里呆惯的他，没一会儿便洗漱完了。

　　苏赫里百无聊赖地呆在一边，如辰的星眸不自觉地望向李瑶姿，静静地看着她梳妆。

　　只见一层一层的衣服像潮水一样拥在李瑶姿的身上，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每一处边角，精细得连褶皱都没有。

　　腰封被一下子勒到了最底，紧紧地束缚住腰身，让人怀疑呼吸是不是都窒住了。

　　不知道是女人都这样，还是因为公主才这样，苏赫里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累。李瑶姿却神色如常，要想人前显贵，人后这点罪对于她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宫人们细细地给李瑶姿的脸上敷上细粉，苏赫里只觉得很不必要。李瑶姿的皮肤本就莹软，再敷上这么一层粉，饶是粉质细腻服帖，但总感觉像戴了一层假面，变得陌生了起来，越发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这时，一个宫人走来，行了个礼，低着头说道：“殿下，大妃刚才派人来说，请殿下和驸马去别帐吃锦食。”

　　这想必又是北原的什么习俗，李瑶姿抬了抬眼，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