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191、第92章 风息不绝，雪落成花

　　水蓝色光罩破碎的一瞬间，瑾白也似力竭了，一剑下去，被面色复杂的李承元用那把满是创口的刀截住，她便也无力地被反震之力推开，像柳絮那样，随风飘摇落地。

　　李承元突然发现，她瘦得很，瘦到落地都需要那么长的时间，风阻对她来说，仿佛是难以克服的阻力，似乎再轻一些，她都能随风飘去，再不落地似的。

　　寒气已除，天依然燥热。李承元还是忘不了，她落下时嘴角淡淡的嘲弄。

　　是啊，她有资格嘲弄，以一己之力，对抗四人，以一己之力，对抗三须弥与一无极。她是老剑神的弟子，该是这般骄傲，落败也是傲的，她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做到了本不能做到的，为何不敢嘲弄？

　　那一剑，以须弥之能，破无极之御。

　　李承元自问，哪怕自己到了无极，都不敢说定能一击破了同位无极的防御。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妖孽，老剑神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地令人心悦诚服。

　　瑾白单膝跪地，一手用剑插在地上支着身子，一手捂着心口，七窍淌血，甚至可怖。她的一袭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满是斑驳血迹，破败不堪。然而，她的眸子，她的神态，依然坚韧，依然不屈，依然……骄傲。

　　“还不肯揭下那面具么？”

　　一道轻轻的声音，再度响在脑海，又像是耳边私语，温柔缱绻，令人心生倦怠。

　　“闭嘴。”

　　瑾白依然是这般回答，不带分毫善言。

　　“若受了辱，那可就……”

　　“闭嘴。”

　　“嘁，死犟吧你。”

　　瑾白喘息着，似乎还想撑着剑借力站起，可却没能成功。剧烈的战斗是极其耗费心神精力的，当时玄气充盈精神集中还不觉有异，当下玄气枯竭气力耗尽，自然倍感疲累，像是剧烈运动之后的情况，不住地大口喘息，浑身酸疼没有气力。

　　她取了一颗丹药服下，旁若无人。

　　而李承元也就这般脸色复杂地看着，未见阻止之举，只是在大长老走来时向他行了一礼。

　　丹药见效可没那么快，已是无力再战一场了，而今，也就这样了。可惜，我还未能完成那个承诺，还未能再见他一面，还不知道……他可还在这人世间？

　　她的目光越过了李承元，越过了大长老与他身后的黑白双煞，越过了树林阴翳，直眺悠远的天穹。

　　“瑾白姑娘乃是老夫见过最具天赋之人，此次有请，本不该落得如此场面的。”

　　大长老缓缓道，嘶哑的嗓音听着让人有些难受，再加点混音特效都能拿去吓唬三岁小孩子了。

　　“如此之请，我可算是见识到了。”瑾白顺了顺气，似乎是想尽量平淡地说完，可话音刚落，便猛的咳了两声，再是吐出了一口淤血。

　　“成王败寇，如何说如何做，也是你们说了算了。”

　　瑾白扶着剑，盘腿坐下，感觉枯竭的玄气有了一层薄薄的底，便运起了气来。疗伤丹药才刚刚服下，还需要辅以玄气催化药效，快速疗伤回气。

　　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像那北边的白杨，不论在何种境地，都是坚韧不屈的代名词。

　　“瑾白姑娘，老夫敬你。待你回过些元气，便走吧。”

　　大长老的眼中闪了闪，淡笑道。

　　瑾白不置可否，只是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哂，还是嘲弄。随后，便只有身前竖着的凛寒剑还在泛着幽蓝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一般。

　　一时间，场中便安静了下来，李承元和黑白双煞也在各自疗伤。大长老则是负手而立，看着青山与远方。

　　经过这一场大战，大阵的屏障之内，可谓是一片狼藉。本是覆着些薄草的林间，而今树倒草残，大地之上沟壑纵横，土壤被翻卷出来，露出了肥沃的内里黄土，还有些在风波中幸存的小虫子挣扎着晃动。无数许是风化了的砂石被搅碎，四落各处。

　　对阵之处是林间小道，此处本就林木稍疏，而今方圆几百米之内，没有一棵树是完好的，或是倾倒，或是横断，也有不少树龄浅的被狂风连根拔起甩到了远处。而再远些的树木，也同样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若非有李承元一方的大阵阻隔，恐怕这片林子都难逃伤残。这样一看，岂不是他们还有护林一功？

　　不过这般想也落入诡辩了，斗争本就由他们挑起，何来功绩一说，所有的破坏，应算在他们头上才是。

　　时间悄悄溜走，瑾白舒缓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她实力不如大长老，恢复时的气息波动瞒不过他的，他自然能看出自己而今行动基本无碍。

　　果然，大长老开口道：“瑾白姑娘既已恢复，何不离去。”

　　李承元亦是起身，他只是玄气耗费过大，瑾白的最后一击也并未伤到他，他的伤势，可比瑾白浅多了。

　　瑾白嗤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提剑起身，身姿虽说有些纤瘦，但挺拔如松，气贯长虹。白衣染血，亦是风华绝代。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玄气只是回了个底子，伤着的内腑还在火辣辣地疼。虽说有丹药相佐，但自己的伤势可非这药一朝一夕平的下来，还需不知多少时日的净心修养才能完全平复。此外，体表的伤口多如牛毛，有些深的，依然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是失了多少血，嘴唇都失了颜色。之所以不提她的脸色，主要是她半面血迹，半面染血面具，可无从窥见脸色。

　　这么多年在通天渊静修，第一次出行，便落得这般境地，瑾白也不禁自哂，叹一声自己果然是师父教过最差的一个弟子。

　　栽是栽了，但瑾白从未打算认栽。

　　老剑神的弟子，岂能屈从淫威？

　　夏清潭有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身为这世间辈分最大、实力最强者之一的弟子，安能受那几人胁迫了去？老剑神的弟子，死也应死在战斗中。

　　她又丢了颗丹药入喉，掂了掂凛寒剑，那剑依然泛着幽幽的蓝光，似在回应她的呼唤。

　　这丹药，是六师兄易初所赠。他生性自由散漫，对于炼丹之术也有所涉猎。那次他回返通天渊，赠予了这第一次见面的小师妹许多见面礼，众多他亲手炼制的丹药，也是一项。只可惜本次出行，瑾白只是想寻那一人，顺便散散心，大部分物事都留在了通天渊，否则也不该那么快力竭的。

　　而她刚刚服下的那颗丹药，名曰“玄极丹”，能迅速恢复大量玄气，并伴有止疼与轻微的麻醉效果，代价便是半时辰后的全身酸软难得动弹，几乎是任人鱼肉的状态。但而今也不用管什么副作用了，服下这颗丹药，也撑不到半时辰后。她只是想，再战一场，以一骄傲的剑客身份！

　　若死，也应死在追求剑道的路上，死在为守护所想守护的一切的途中。

　　那便，来战吧！

　　瑾白眼神微凛，剑尖挑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幽蓝之光大胜，天地似乎又寒上了一个度。

　　剑一，风息不绝，雪落成花。

　　在周遭温度变化之时，大长老便立刻注意到了，手中指节飞舞，一堵气墙便出现在身前。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冷哼一声，喝道：“冥顽不灵！”

　　瑾白的剑光，就如那大雪天，密密麻麻地落在那气盾上，但却几乎没有任何效用。气盾上波纹不止，但依然稳固如初，没有任何的抖动，像是一堵真正的墙壁，不得寸进。

　　再战，瑾白也并非偷袭，身为骄傲的剑客，她是堂堂正正发起进攻的，即使没有知会一声，但那凛冽的寒气弥漫，与即时张开的霜寒之境，便是一种告知，告知那四人——

　　我，要进攻了！

　　天谴，云端！

　　一剑，如同刹那惊雷，自云端而来，堕世而怒。那不过三尺青锋，迸发的巨剑虚影却高达十数丈，剑身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那抹幽蓝如同流光，向后延着风卷的流线。

　　轰——

　　剑影与剑皆是轰击在气墙上，发出了极其浩大的沉闷声响，一圈一圈的波纹自碰撞之处往外扩散，下方的土地再次遭了劫，即使是这余波也能在地上斩出一条不知多深的沟壑。

　　大长老，退了半步！

　　即使是一方进攻，一方防御，但须弥对阵无极，能让无极退上半步，这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

　　大长老拧了拧眉，领域拔山而起，瞬间将霜寒之境侵蚀破碎，外力强行破碎领域的后果，便是瑾白面色更差，再吐了一口鲜血，唇上除却血迹，几乎没有了任何该有的血色。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可她依然倔强，剑尖遥指大长老，眼中的神采，如那天光刺目耀眼。

　　“禁空！”

　　大长老冷哼一声，喝道。言出法随，立于半空的瑾白在大长老的域中坠落，那如同增加了成百上千倍的重力，令她完全无法产生反抗，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在这突然的重力剧增下移动一分一毫。

　　砰！

　　瑾白坠地，激起满地尘埃。

　　“咳！”

　　这一次受此重击的咳血，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