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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苍鹰保奴 ...


  •   “苍鹰王到!”

      这句话响起时,周沛的刀离阚涂的脖子仅剩一寸。

      阚涂得救了,周沛也得救了。

      周沛再次看向少年狡黠的双目,她读懂他那双眼中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了。

      他还没打算今日死在她的刀下呢。

      周沛的心中是悬崖勒马的万幸、后怕,和虚惊一场后的虚脱、无力。

      阚涂这个人,她是永远猜不透的。

      “天马节还未结束,白狼王就要在帐中杀子?”
      帐中走进来一个男人,身披袍子,包一个玄色头巾,只露出前额上的一撮头发。胡须仔细地修剪好,两侧短,中间长,看上去像一把倒悬的利刃,个头七尺来高,虽比白狼王矮许多,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此人是苍鹰王,爻(yáo)斤。

      至于周沛,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现在是苍鹰王和白狼王的战场,已经没有周沛什么事了。
      见苍鹰王进来,白狼王只好喊停:“够了。得乐,本王已见到了你的决心,你先下去吧。”周沛不动声色地舒一口气,将刀刃收回鞘中,走出营帐外候着。

      白狼王图万想请苍鹰王爻斤入席,后者并不为所动。
      图万讪讪一笑:“爻斤兄弟突然到来,是有何贵干啊?”
      苍鹰王爻斤朗声说道:“本王已说了,天马节还未结束,白狼王就要在帐中杀子。这可是不吉利的。”
      图万道:“这孽种不是本王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禽人的血,他早就是个奴隶了!一个奴隶还偷将白狼部落的刀法教给别人,是坏了部落规矩的大事!”
      爻斤哈哈大笑:“本王还道他犯了什么弥天大错,非得在天马节去死,不过是这个。既然是个奴隶,能活着都已是万幸了,哪里还有时间教什么刀法。而且他已被鞭打了一顿,不再值得白狼王继续动怒了。”
      图万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这可是白狼营帐,本王不过杀一个奴隶,爻斤兄弟也要拦着?本王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爻斤道:“若在平时,白狼王要杀要剐,本王绝不过问。只是此时正值天马节,是用欢歌笑语祭祀天马的日子,在天马节杀人见血,会触怒天马,从而降灾于整个草原。每年的这个时节,单于都会以身作则释放一批奴隶,以求此举使天马护佑草原。白狼王却反其道而行,不光不怕触怒天马,还坚持要在此日杀人——难道,是白狼王自以为比单于还要高一头?”

      苍鹰王爻斤此行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他要保阚涂。

      图万气得站起身,满脸怒容:“你休要把单于搬出来!”
      爻斤浅笑,道:“本王只是好心提醒白狼王。此事要是被单于知道了,恐怕白狼王会遭责罚。说不定,连过往几年的灾祸都要算在白狼部落的头上。为了一个奴隶而触怒单于,实在不值。”
      图万走下坐台,指着爻斤厉声叱道:“爻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计划什么!”
      “那便请白狼王以白狼部落为考虑,别为了区区奴隶而让白狼部落成为众矢之的。”
      “哼,他只是个没用的奴隶,可有可无。你此番特地前来,就是为了和本王争这个奴隶的命吗?依本王之见,小题大做的人是你才对!”
      “哈哈哈哈,为了庆祝天马节,本王也效仿单于,放了部落中的一批奴隶。可说来惭愧,苍鹰部落本来就是缺人的。眼下,部落正缺几个打杂的,既然这没用的奴隶与白狼王而言可有可无,不如直接将这奴隶交给本王算了。”

      图万的脸张着嘴,满脸窘相,他没想到苍鹰王是一点也不装,直接开口要人。

      图万一时说不上话,走回桌案猛灌了一杯酒,才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不过一个没用的放羊奴,既然苍鹰王执意想要,便拿去好了。不过本王有言在先,此人同他的禽人母亲一样,都是生性恶毒,心怀诡计的,苍鹰王要小心提防,若哪天他要行刺杀之事,本王可是不负责的。”
      爻斤道:“有劳白狼王挂心,如此,那就多谢了。”

      爻斤招招手,进去两个侍卫,将阚涂从地上抬起来带走了。

      几人从帐子出去的时候,周沛最后见了阚涂一眼,他这人用苦肉计送了周沛一程,却也搬来救兵保了自己。

      这让周沛很难不联想。

      昨日比武时,阚涂故意扔刀给周沛,究竟是发自真心地想让她留下,还是——这一切,只是他为了使周沛成功成为勇士,并让他自己进入苍鹰部落而层层叠叠布下的局?
      他昨夜说的那番话到底是求亲,还是这场局中必不可少的铺垫?

      为此,他竟不惜将自己害个半死。

      他好复杂。

      周沛是有一些心机在的,可总是慢阚涂一招。与阚涂相比,她只能自愧不如。

      好在周沛的勇士之路是走通了。白狼王见她连“师父”都敢杀,知道她是个心狠的人,便让她成为了白狼部落中的勇士。

      天马节过去,七大部落回到各自的领地。又过四个月,天气渐寒,即将入冬了,白狼部落做着入冬前的准备。
      白狼王让部下蛰(zhé)日特带着二十人去抢夺东国边境的资源。
      “天冷了,我们要往东走,往南走!东边、南边有禽人养的马,养的牛、羊,还有如花似玉的姑娘,只要能够抢来,就都是我们的!”

      这是周沛第一次上战场。

      她骑着马,跟着白狼军往南走。白狼军穿过她杀狼的山谷,穿过她逃亡时经过的沙漠,一连骑了四日,终于在日落时分,于远方见到一座小城。

      是曲沙县。

      这座夺去了两条家人性命的小城,已与她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城边的土墙外站了许多守城的东国士兵。

      她不知任杰是否还在县官署,不知任吾幸是否已说亲。周沛希望他们都不在,最好都去其他地方了。

      周沛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满身的血液被复仇的火焰燃至沸腾。放眼望去,守城士兵都长着仇人的脸,母亲临终前说的那些人名,尚矻,昆存,左见,还有甄府,她一个都没有忘。

      蛰日特不派人探查敌情,直接下令部众射箭,周沛便是其中一个射手。

      白狼军射出的第一批箭射死了站岗的哨兵,第二批箭射死了城外的士卫。随后蛰日特施令所有人一字排开,强攻曲沙县!

      曲沙的守城将领提着长枪骑着马赶来,可他打不过蛰日特。正如这几年两派间的骑战,东国人的骑兵如何也战不过猃戎的骑兵。

      双方交手不过十回合,曲沙县的守城将领就被蛰日特一刀斩至马下。

      死人的头颅在周沛面前滚了三圈,也在所有守城士兵的面前滚了三圈。

      将领已死,守城士兵还剩四十几人,明明人数比白狼军多一倍,却士气全无,不敢再战,全都缴械投降,白狼部落不费一兵一卒,曲沙县不攻自破。

      “禽人不堪一击,我们赢了!”
      白狼将士振臂高呼,不知为何,周沛却高兴不起来。

      她明白上战场注定要杀死一些与她无关的人,她也明白猃戎的勇士中,唯有杀人数最多者才能坐上将领之位。

      只有当上猃戎的将领才有机会带兵攻到东国,才有机会完成复仇。

      如今才到计划的第二步,她刚成为勇士,却已没有了复仇的欲望。

      蛰日特再次下令将所有投降的士兵都杀了。
      “所有人听着,现在没有人能拦着我们了!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都烧了,什么都别给禽人留!”

      于是这群猃戎的白狼勇士肆无忌惮地闯入了屋子中,抢羊,抢牛,抢马,抢粮。不愿走的牛会被放血,吠叫的家犬会被杀死。浓烟四起,屋舍间燃起大火,无辜的百姓大多都在睡梦中死去,还有一些被惊醒,他们尖叫着从屋子中跑出来,于是猃戎人又开始杀人。

      杀他们的父亲,杀他们的母亲,杀他们的兄弟姊妹,杀他们的孩童。

      男人,和周父一般年纪的汉子,和兄长一般年纪的少年,他们爬起来救火,还不知身后有敌人,就命丧于马蹄和弯刀之下;妇人,少女,从温夫人那样的人妻到与周妅同岁的女子全被掳走,拼死反抗的,当场就被捅穿肚子,死在床榻上;小孩子,比周沛还小的孩子,被砍,被刺穿,被推进燃烧的火场,被人用绳缚住双手,被马拖着跑,跑不动的会被拖死,侥幸活下的会成为奴隶,成为下一个周沛。

      她的耳边回荡着曲沙百姓的哭声、惨叫,一呼一吸间能闻到鲜血和烧焦的肉味,她的眼前是一座山,一座由无辜庶民的人头所堆叠起来的巨山!

      这是战场之后的战场,是比炼狱还甚的炼狱!

      这群所谓的猃戎勇士全部成了失去人性的野兽!他们一个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在屠城!

      周沛是所有之勇士中唯一没有动作的,她是这群野兽中唯一的人。

      她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叫她:
      “你这个坏蛋,我要杀了你给母亲报仇……”
      她转过头去,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她趴在地上,只有上半身,她很顽强,从里屋一直爬到街上,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柄玩具木刀。
      “我不是……”
      周沛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孩子就被蛰日特的马踏死了。

      蛰日特用刀尖将挑破孩子的衣裳,将她的尸体提至半空中。蛰日特的脸上写满骄傲,好像这具尸体成了他们杀敌的奖章:“不自量力……”说完,他随意一挥,将孩子的尸体扔入了火堆中。

      周沛的心,也被这群猃戎人推进了火堆里。

      她也被胸中的火炙烤着。

      周沛她要杀的是尚叔劳,昆子余那样的奸臣!是无故陷害周家,将周家赶尽杀绝的仇敌!她从没想过对庶民和百姓下手!

      “蛰日特!快住手!”周沛怒气冲天,对着蛰日特咆哮,“你说过只抢牛羊,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屠城!”
      “你是谁?”蛰日特问道,他的跟班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蛰日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说呢,原来是叛徒沙蟒王的女儿得乐。你全身上下流的都是叛徒的血,禽人的血,难怪你要替禽人求情。白狼王居然肯让你做勇士,他真是看走眼了!”

      周沛目光坚定,她将腰间的弯刀抽出来。

      蛰日特也将佩刀抽出来。

      蛰日特的跟班上前一步:“蛰日特不急,让我去杀了这个叛徒!”
      话音落,跟班骑马提刀冲来。

      周沛怒吼一声,提腿要去踢他,那人侧身避开,周沛趁此时机,一刀划伤了他骑乘的马。马儿大惊,将那人甩至马下,周沛立即调转马头,驾马从他身上狠狠踏了过去。

      一匹马儿足有六七百斤重,几脚下去,这人已被踏伤了腹内脏器,口中喷出鲜血,撑不到半刻,随即两眼一翻,死了。

      见跟班一刀未出便死于马蹄之下,蛰日特大惊,他这才知白狼王选周沛做勇士的用意,这个少女的确有几分本事的。

      蛰日特不敢掉以轻心,他立刻以刀指着周沛,唤来前后左右的白狼勇士,向这四人发令:“来人啊!得乐跟她的叛徒额吉一样,要背叛猃戎!你们一起上,给我活捉了她,我要叫她知道什么是背叛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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