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我们在一起》庾楼月

28、二十八

　　二十八
　　时间如水，我还以为自己终将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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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乐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这套房子比以前的公寓大了很多，但是屋内点滴都似乎与他无关。屋子的装饰和摆设都是经纪人和助理负责的，他没有参与分毫。他记得从前的公寓，是若悠张罗了屋内的家具和摆设——客厅沙发是大红色的，因为她总是怕冷，说大红色会让人觉得温暖；卧室的床是低床线的，因为她喜欢轻松地躺在床上；书房里满满一书柜全是若悠的书，她喜欢坐在书房的窗台上看她乱七八糟的书……屋内的每一个东西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每次逛街她都提几样小饰物回来，慢慢的，慢慢的，整个公寓都被她的气息填满。就如同尹乐阳的心，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被她填满。

　　现在，尹乐阳觉得连想起于若悠都觉得奢侈了，他总觉得她一步一步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管前进或者停留，都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总是太静了。尹乐阳曾经多次希望母亲来这里与自己同住，母亲总是推脱不习惯在大城市生活。其实，尹乐阳是知道的，母亲是舍不得离开与父亲生活的地方。记得自己刚开始拍戏赚钱，第一时间就打算为母亲买一套房子，让她搬离住了多年的电影厂职工宿舍。母亲并不同意，嘴上说是不想浪费钱。后来某次回家听隔壁的阿姨说起才知道，母亲是怕自己离开了职工宿舍楼，父亲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尹乐阳当时心头一酸，他就再也没有提买房子的事情。可是过了一年后，电影厂老区要做整改，老宿舍楼就是第一个要整修的地方。没有别的办法，母亲依依不舍地搬离了那里。母亲本就没有几件象样的行李，最后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母亲还颤巍巍地取下宿舍楼的门牌号，说是把这个门牌挂在新家门口，父亲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那一刻，若悠站在尹乐阳的身边，眼泪尽往下掉。

　　尹乐阳坐在车里，看着相识多年的门卫大爷将职工宿舍大楼的大门关上。他虽有不舍，但看着坐在一旁努力想逗笑母亲的若悠，总觉得会开始新的未来。自己也会和若悠一起，缓缓地到了白头，缓缓地就能相携到老。

　　想起母亲，尹乐阳突然想起最近几天都没跟母亲联系。电话打过去，母亲依然是那几句老话，关心自己的身体，问自己几时带个女朋友回去……母亲很少提及让他回家的事情，可是总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的工作情况，尹乐阳知道母亲想他回家，他只觉得愧疚。

　　“乐阳，昨天电影厂的周部长来家里了。”
　　尹乐阳一听，倒是奇怪了，这人不是从父亲出事后就不再跨进自己家门了吗？周部长本是父亲的老上级，在父亲出事后，电影厂并不承认是厂里的道具出问题，只认定了父亲是因公牺牲。尹妈妈甚至没有得到一点损失费，只是同意她以职工的身份住在职工宿舍楼里，当做是是电影厂对遗孤的照顾。
　　“他怎么来了？”
　　“他说今年是你父亲去世20年，电影厂为他办了一个纪念活动。”
　　尹乐阳早就看惯了这些人的冷暖人心，他当然知道母亲并没有说完周部长的话。
　　“他们是希望我参加吧？”
　　尹妈妈踌躇了半天也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丈夫死后电影厂对自己和儿子不闻不问，见这几年儿子事业有了起色，跨自己家门坎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她不忍心儿子成为这些人利用的对象，但是她也希望身前未留名的丈夫能在死后得一个好名声。

　　“妈，最近几天我正在休假，我回来一趟正好可以看看你。”
　　此刻的尹乐阳正想散散心，又正好可以看望很久没见的母亲，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好，那好。我明天就让小阿姨去买菜。不对，不对，你几时回来。菜要新鲜的才好……”
　　听着母亲在电话一头兴丰得像个小孩子，说话都理不清思路了，他只觉得苍凉。

　　第二天早上尹乐阳就赶往机场，坐了最早的航班回老家。

　　回到了家，尹乐阳屏蔽了一切与外界沟通的管道，像是真的沉静下来。他每日睡到自然醒，白天在家陪母亲聊天，吃着母亲特意下厨做的家乡菜，偶尔也去自己的母校门外看看，傍晚时分陪着母亲去散步，因为身边都是年迈的老人，旁人并不注意打扮随意得尹乐阳。

　　这样的平静，尹乐阳许久前也曾享受过，那是他带着若悠第一次回到家乡。尹乐阳家乡是一个封闭的北方小城，几年前的自己，并不如现在有知名度。尹乐阳就大大方方地带着若悠回家见母亲。若悠一向是爽朗大方的，见了母亲倒是乖巧得像个见了猫的老鼠。母亲却对她却甚是喜欢，到处跟亲戚介绍若悠是未来儿媳。若悠在自己面前又得意得像一只偷到鱼的猫，说以后完全不用担心婆媳问题。尹乐阳笑说自己根本没打算娶她。她赖皮说反正是见了家长了，总不能退货的。

　　两人也是这样自然地在街头漫步，胡乱地买着北方的特产；他带着若悠去自己曾经上课的教学楼，小时候觉得大大的教室，长大后却觉得狭小得容不下几十个人了；他带着若悠去自己曾经玩耍的电影厂，因为电影厂改革，里面的设备早就锈迹斑斑，尹乐阳记得自己曾经在哪个布景点被父亲抓回了家……他将若悠未曾参与的童年都一点点地讲给她听，若悠高兴的时候笑得像个小孩，听到自己悲伤的往事的时候，哭得跟自己遭遇了那一切。那是自己和若悠最后的旅行，地点是自己的童年。

　　尹乐阳记得自己刚和若悠分手的时候，母亲还一次次地追问若悠的消息，搪塞了几次后，母亲也知道了大概。最近几年，母亲更是提都不提了。他猜想母亲是知道了所有，毕竟郑家未来女主人的名号响当当地挂在了若悠的头上，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几天后，尹乐阳和母亲一起来到电影厂的纪丄念活动现场。尹乐阳本就做好了电影厂利用自己招引大批记者的准备，但是当他跨进活动场地的时，他还是吓了一跳。礼堂的前几排坐满了记者，后排居然是一群各地赶来的粉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气氛并不像是单纯的纪念活动现场，倒像是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先让旁人扶了母亲到后台，自己独自上了台。

　　见尹乐阳出现，本是坐着的记者们突然发了疯似的涌上了嘉宾台，幸好电影厂似乎早有准备，几个保全拦在了一群记者前面。尹乐阳被一阵闪光闪得头昏，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上百个记者的提问中，他只依稀提炼出几个单词——“于若悠”、“大学”、“情侣”、“隐瞒”、“郑基浩”……

　　“你对你和于若悠的关系有什么回应？”
　　“你们曾经交往过吗？”
　　“大学时期就认识？”
　　“你和于若悠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你喜欢她吗？”

　　台下，闪光灯依然闪烁不停，他依稀记得那一年自己和若悠来到这个破旧的礼堂里，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雪花反射的光从四周的玻璃窗户里透进来，整个礼堂都衬得明堂堂的。若悠坐在父亲平日开大会坐的固定位置。她牵着自己的手，放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在叔叔面前你不能说谎，所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有多喜欢我？虽然是平日里开玩笑的语气，尹乐阳却发现若悠的指尖居然微微有些颤抖，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