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43、除夕之夜

　　城主想这位仙尊从来到朱烛城，到她此刻来寻还不曾歇过一时，只怕对于朱烛城发生的事还未有了解，一路上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柔川听着，脸上不动分毫。

　　城主心道难怪是众仙之首，那些小仙人见了她便如同见了大家长一般，不再有丝毫后顾之忧，而他们奉为尊者的赤焰金猊，更是被她一掌拍碎，此等实力简直闻所未闻，便是她身后那个如赤焰金猊一般的妖兽也低头臣服于她。

　　柔川安静听着，心里想得却是若那些恶灵还在，正好让她发泄一下心中愤懑。

　　而如今万事皆定，她最好安安静静地等着这群弟子养好伤，再把他们安安稳稳地带回青陵山去。

　　且这些凡人连遭大难，正是惶惑之时，实在不宜再起冲突，她有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忍着。

　　说到底，她要是不放玉渊回下山，他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往后还是带在身边比较稳妥。

　　他得在多绝望的情况下，才会想到以天雷仙丹和天雷珠造这样一个法阵出来。

　　又是抱着怎样决绝的念头去执行的？

　　温吞和善的徒儿离了她，就要赌上灰飞烟灭的结果才能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红烛庙在朱烛城正中央的位置，因为供奉赤焰金猊而修缮得十分壮观。

　　柔川虽未得见红烛庙在时的景象，却也能从这深坑之中看到一二。

　　赤焰金猊睡得很深，它一离开，红烛庙倒塌，地面凹陷，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来，坑里充满了赤焰金猊的赤红色火焰，用水根本扑不灭。

　　附近建筑受到波及，已经燃起了半条街，着火的房屋却并不倒塌，而那火焰越燃越旺，若是再不找到办法遏制火势的话，只怕要将整座城池都烧起来。

　　柔川略看了一下，便将灵识朝着深坑底下探去，越往下火焰越大，而温度却不见上升。

　　玄焰金猊濒死的时候，用自己的火种做了最后一击，那么相对的赤焰金猊也该有火种才对。

　　赤火不灭，便是因为从前它们由赤焰金猊控制，而今赤焰金猊死了，火种没有了节制，便会不停地烧下去。

　　一朵小小的赤红色火焰从废墟之中升起，它才一出来，周围的火势便徒然增大起来。

　　小火焰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逃离柔川的掌控，但是却根本无法逃脱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柔川想了想，将火种放在了城主的烛台之上，那烛台不是俗物，赤焰金猊的火种一放入烛台，便不必柔川控制，就好似长在烛台上了一样。

　　而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赤火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主看着这小小火焰，叹息道：“可惜再也不能召来赤兽。”

　　柔川道：“其实你可以试试，也许还能召来。”

　　城主一惊，就在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已将这一场大战简单的说与柔川听，柔川听完之后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的烛台，眼下又说这样的话，也许她真的还能再召来赤兽。

　　只是她也不敢轻易尝试，她已经召过一次赤兽，再来一次，只怕她这条命也不必再要了，最好从今往后，朱烛城都不会再遇到需要召唤赤兽的时候。

　　柔川忽然抬手画符，直接引天雷阵之力画一控阵灵符，她将画好的控阵灵符递给城主，道：“可凭此符控制天雷阵，此阵既有天雷之力，又含玄焰金猊之威，有此阵在你等便不必忧心邪祟大肆侵扰，然凡间灵力微薄，一旦法阵自身蕴含的能量耗尽，此阵便没有作用了。”

　　城主接过控阵灵符，道：“多谢仙尊赐符，待此劫过后，自当收归法阵，非大难不启用。”

　　柔川轻轻挥袖，将一片废墟归于地面之下，填平了红烛庙的深坑。

　　城主大喜，连声谢道：“多谢仙尊相助。”

　　“好好过个年罢。”柔川道。

　　凡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新年，当新年第一天到来，一切都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城主请柔川平熄了赤焰金猊之火，却仍有许多事情在等着她，柔川不是计较的人，只叫她自己去忙，城主的女儿又接了领柔川归府的重任。

　　“仙尊给了我母亲一株火种，也请赐我一株罢。”小姑娘扑闪着眼睛看柔川，眼里是满满的憧憬。

　　柔川淡淡道：“你的火焰需要自己点燃，不然是召不来赤兽的。”

　　小姑娘道：“不愧是仙尊，一眼就看透我的小心思。”她又道：“可是赤焰金猊已死，我还能再召谁来呢？”

　　柔川道：“这就要看你能不能将你的烛台点燃了，待它燃起来，你再考虑这件事不迟。”

　　小姑娘见柔川很好说话的样子，便道：“仙尊仙尊，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我已经有徒弟了。”柔川拒绝。

　　小姑娘并不气馁，又道：“那我可以修仙吗？仙尊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修仙的天赋？”

　　柔川不语，推门进了玉渊回睡着的屋子，将小姑娘拦在了门外。

　　小姑娘抱着烛台在门外站了站，最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柔川抱着小白泽端坐着，修仙也没什么好的，这么机灵的小丫头还是好好把自己的烛台点燃起来比较好。

　　玉渊回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尊抱着小白泽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到他醒了，便转头来看他。

　　“醒了。”

　　“师尊。”玉渊回撑着身子坐起来，发觉身上的伤都不见了，体内虽然没有多少灵力，但是都规规矩地温养着他的经脉，好似他那一场生死边缘的挣扎都不过是一场大梦。

　　“今日除夕，他们都出去了。”

　　“除夕？”玉渊回才睡醒，头脑还有些不清楚。

　　柔川又道：“云法灵绡制成的灵衣已经坏了，等我问问东湘君，可否改一改那套女装，照旧给你穿罢。”

　　玉渊回道：“师尊，我用了天雷仙丹和天雷珠。”

　　“我知道。”柔川道，“做得不错。”

　　玉渊回便笑起来，又道：“师尊给我的灵符和符咒都用完了，我好像还砸了好几颗宝珠。”

　　说到宝珠，玉渊回忙低头去看转灵宝珠，这颗珠子吸收了许多恶灵之力，可是保护他的大功臣。

　　那珠子仍是透明的，只有一根细细的金线在里面。

　　“砸便砸了，本就是寻来给你用的，用上了便好。”柔川见他去看转灵宝珠，便道：“珠子里的秽气我已经处理了，莫要担心。”

　　“多谢师尊。”玉渊回道，“师尊，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我听着外头可热闹了。”

　　柔川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好。”

　　言罢当先出了门，玉渊回掀了被子起来，发觉自己只穿着单衣，皱着眉头想了下，忽然记起自己濒死之际，带着一身血污抱住了他师尊。

　　师尊那样喜洁的人被他那么一抱，当时碍于他伤重不曾说什么，心里只怕要厌恶他。

　　又想师尊今日的态度，倒不像是生他气厌恶他的样子。

　　玉渊回糊里糊涂地乱想一遭，想不出个结论来，只能连忙取了一套衣服穿上，不敢让师尊久等。

　　“师尊。”柔川被玉渊回用毛领斗篷裹起，又道：“咱们入乡随俗，不要显得太不怕冷了。”

　　玉渊回低头帮柔川把带子系好，小心地觑着师尊的表情和眼神，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暗道师尊定是看在他都快死了的份上才没有计较的，他还是不要多问，免得师尊一时记起，又要计较，那他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城主府里冷冷清清的，好像整个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玉渊回不由问道：“这里怎么这样安静？”

　　柔川有问必答：“城主在红烛庙旧址上布施，城主府所有人都去帮忙了。”

　　“师尊从前是怎么过年的？”

　　柔川道：“庙里会点一盏灯，点一整夜。”

　　玉渊回愣了愣，没有再问下去，柔川抱着小白泽缓缓走着，她其实也不曾见过人间最热闹的时候。

　　她是一座破庙的养女，这些热闹繁华都和她没有关系。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上开始点起一盏又一盏的烛火，温暖的橘黄色驱赶了凛冬的寒意，安抚了朱烛城里这几日的惊恐。

　　街上其乐融融的，朱烛城的百姓并不排斥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容，大方的收留北迁而来的众人。

　　玉渊回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几乎舍不得眨眼睛，想是柔川的纵容表现得有些明显，玉渊回便将自己感兴趣的铺子一个接一个的看过去。

　　“师尊，要买一盏灯吗？”玉渊回停在一家铺子之前。

　　除夕夜还在出摊做生意的妇人躬身道：“小郎君喜欢哪一盏？除夕夜里点一盏长明灯，来年必然平顺安宁，我做的灯，别说点一个晚上，就是十天半个月都点得，小郎君和小娘子要买哪一盏？”

　　柔川见玉渊回喜欢，便随手指了一盏，那妇人将灯笼提来给她，玉渊回又问：“多少钱？”

　　妇人道：“五文钱便可，小郎君不挑一盏吗？”

　　玉渊回拿出一个钱袋付了钱，道：“一盏就够啦。”

　　柔川一手抱着小白泽，腾出一只手提着灯笼，一边听玉渊回说话。

　　“这回下山，太蘅长老也给了我钱，我还没花过呢，今日是第一次花钱。”

　　柔川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那个妇人也在看着她，见她回头，便垂下头福了一福，而后便仍旧卖着她的灯笼。

　　柔川收回目光，接玉渊回的话：“怎么不给自己买？”

　　“我想要的，师尊都给我了。”玉渊回道。

　　红烛庙上空点起烟花，照得朱烛城一片光亮。

　　阴霾散去，光明仍在。

　　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