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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则危崩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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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山又热闹起来,山峰上时不时就有几声不知道是什么妖兽的吼叫,柔川夜里回去,还能看到有几个满身是血的浮山弟子拖着剑往浮山大阵之外走,疲惫又血腥。
则危呆坐在浮山圣宫底下那堆白骨旁边,见了柔川归来,木木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那空荡荡的白色牢笼。
就在柔川归来的前一刻,她的试验品已经全部死去。
则危看着它们一个个在痛苦之中溃散,就如同看到将来的自己,也会这样翻滚哀嚎直至彻底死亡。
“能不能别让我盯着了?”则危的声音漂浮,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柔川道:“我以为你希望参与自己的重生。”
“我不愿意!”则危怒吼,积压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开始指责柔川:“我不愿死,也不愿活,但是我没得选!莫名其妙就撞死在你的剑上,你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然而我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你把我塞进那副骨架里的时候,心里又有几分成算?你也不确定吧,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只不过将我当做一个累赘,想要尽快将我丢弃。”则危颓然,“毕竟连师门都已经放弃我了,没有人会站在我的身后为我撑腰,我就算死在你的试验里,也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则危负气:“那你还坚持什么呢?就这么着吧。”
柔川站在月光下,冷肃的面具显得她有几分阴森,“大方剑是我的。”
则危愣在原地,越发肯定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发泄,头脑一片空白,半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将大方剑丢给了柔川,怒道:“还给你。”
柔川接了剑,松开禁制让则危可以走得更远,只要不出浮山大阵就好,她转头看着那空荡的白色牢笼,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兽鸣之声,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将这个牢笼再次填满。
至于则危,他既然不愿意看,那就不让他看了,柔川挥袖将牢笼藏到浮山画卷里,而后给她师尊去了个信说自己回来了,就转身杀入浮山深处。
玉渊没跟着柔川进浮山,他得先回九荒仙境,他们这一趟走的时间不短,关于在凡间的见闻,他要当面与他师尊细禀。
寻隐仙尊只等来柔川一句不痛不痒的我回来了,对比归尘仙尊那边久久不停的详细回禀,气得捏碎了椅子的扶手,还要保持着风度听归尘仙尊无声的炫耀。
则危一直没有回来,柔川也没有刻意去寻,她知道则危很反常,但正如他自己所说,她的确想尽快将他丢开。
她嫌浮山太吵,决定先杀掉一部分,那些跳得最高的叫嚣得最厉害的没几日便被杀尽,浮山便又沉寂下来,满山的妖都知道头顶那座圣宫的主人回来了,纷纷夹起尾巴躲藏起来,也不再敢在半夜朝着天空直抒胸臆。
柔川按住了领头的一批,便没继续杀下去,浮山现在有的妖比最后一次大规模猎妖之前还要多得多,虽则实力大不如从前,但数量却难以估计,在师尊有明确的指示给她之前,她不会把它们杀光,只希望它们安静些。
山峰顶上大风烈烈,吹得草木低头,人立不稳,则危感受不到风吹在身上的感觉,风砸在他的骨头上却吹不走他的灵魂,他就像无知无觉一般坐着,天宸剑和轻玄剑插在他脚下的岩石里,纹丝不动。
柔川浑身带煞出现时引得这两柄剑颤动不已,只以为这人是来杀人的。
“多久了?”柔川站在则危身前,挡住了风。
则危的右臂向下垂着,风吹起他的骨头,也像在吹动他的手臂。
大风把则危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大约…你…离开…后。”
在他们离开仙境去往凡间的第二天,他的骨头第一次出现问题,最开始是脱臼,慢慢的演变成断裂,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又会自己复原,只是生长的速度极为缓慢,而且疼痛会持续在整个过程之中。
他被断骨又复原的痛苦折磨得心神俱疲,那座白色牢笼里的妖魔又在日复一日的衰弱死亡,最终结果注定是失败的念头如同阴影一样笼罩在他的头顶,随时都会降下暴雷,让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而他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在不断地杀戮中找寻存在的意义。
柔川朝着则危的断臂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玉渊由着柔川握住他的左手,右掌运起灵力将则危的断臂接上,语气略有些不善:“自己接不上?还等着别人给你接。”
则危的愁绪与颓然被风吹散,手臂上全新的疼痛抵达了大脑,他却在愣了片刻之后才有了反应:“玉渊,你大爷的!老子跟你没完。”
他身后两把剑应声而动,直刺玉渊面门,玉渊拉着柔川飘身而退,柔川这才挣开他的手落去一旁,免得被殃及池鱼。
则危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追着玉渊一阵穷追猛打,身上的骨头又断了几根也没能挡住他的脚步。
玉渊见柔川置身事外,便躲到了她背后,则危的剑紧随而来,堪堪在柔川面前被拦住,无法再进半分,柔川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则危的两把剑打飞,则危又愣在了原地。
他们之间的差距一直在不断变大,他还没有完全从以前受到过的追随和仰望之中清醒,他们就已经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每每这种时候,怨恨就会从身体各个地方冒出来,蚕食他剩余不多的理智。
他崩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浮山大阵里除了不断增加的妖族,就是每日斩妖不停的浮山弟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谁都没时间来听他的心声。
他已经要疯了。
“我是说过要还你一具身体,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也行。”柔川道。
则危心头一凛,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失望,原来她这么容易就会放弃,她肯定早就想放弃了,只不过是在逼他先开口罢了。
他不回应,柔川便道:“你既想要重塑身躯,又不愿为之付出,闹这一出就是为了发脾气?”
则危被戳中心事,脸上挂不住,半低着头不说话,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她回来就发脾气,是在表达不满吗?但是他真的有不满的立场吗?
柔川看不懂则危,只觉得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要人宠着哄着才行,但她的确不会宠孩子,大家都简单一点最好。
柔川第三次开口:“要或是不要,你来决定。”
则危有些茫然地抬头,想要找寻一个能给他肯定答案的人,但是眼前的两个人都不会给他任何明确的答案,他今日的回答将来要由他自己负责。
闹这一场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吗?则危叩问自己,到底愿不愿意放弃?等到这一身白骨彻底碎去,他仍旧会以灵魂的状态存在吗?是不是他一辈子都将被拴在大方剑上,不得自由,又或是他其实连一辈子都没有,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人间仙原本的轨迹上来,消散在人间。
他终将成为一个笑话。
从泊伏山最优秀的弟子到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则危张不开嘴回答,心里乱麻麻一片,无数念头交缠,他理不清头绪,找不到方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逼他,逼他去成为另一个人。
则危周遭气息大乱,天辰剑与轻玄剑颤动不止,自发飞离地面环绕在主人周围,想要将他唤醒。
柔川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玉渊有几分担忧:“浮山大阵里积攒了太多的杀戮,许是对他有所影响。”
“他会变成魔吗?”柔川问。
玉渊微顿,道:“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仙是仙,魔是魔,生来就不一样。
“那他会变成什么?”
“不会变成什么,只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玉渊道,“连来世也不会再有。”
柔川停顿片刻,方道:“我将他从鬼城带出,是不是已经毁了他的来世。”则危将不能再入轮回,此生一灭,余生皆灭。
玉渊没有再回答,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柔川正要出手救回则危,浮山大阵忽然一阵异动,浮山画卷也有所提醒。
画卷一展,柔川便消失在此处,玉渊没有立刻去追,在浮山大阵里柔川有绝对的优势,她没开口,事情当还在她控制之内,他便帮忙守着则危便好。
则危陷在心魔大战里无法突围,骤见柔川消失,萦绕在心头的乱绪忽而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终点,他绝不要就这样活下去,他要回到他原本的轨迹上。
泊伏山千年一遇的奇才,年轻一辈的翘楚,仙境未来的中流砥柱,那才应该是他的人生。
则危化作一道光影追着柔川而去,他要她承诺的那具身体,不论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