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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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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几只飞鸟自在翱翔云端,相互追逐嬉闹,不料后面唰地窜过一道御剑人影打散玩闹阵型,带起的气流直接削落尾端羽毛。飞鸟气地喳喳乱叫,却被前面飘来的两个牢骚声盖住。
“你松手!我的腰快要被你勒断了!”
“我要是松手就掉下去了!你别分神,剑御稳些!”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能载你飞到这儿,已经用光全部精神力!”
“行行,你最厉害。哎哎!别晃,稳住啊!!!”
一人话刚说出去,足下飞剑忽地当空打个趔趄,继而歪歪扭扭晃了几下,停止飞行。伴随异口同声的惨嚎,两人一剑在空中划出道漂亮抛物线,直坠向苍茫大地。
那端华阴郡内,黄羲一大早候在店外,仰头眺望湛蓝天幕,嘴里头不停反复嘟囔,怎么还不来。
当嘟囔到第一百五十三遍,天空中多了个小黑点,正冲客栈方向极速变大,逐渐现出熟悉的白色祥云道袍。
“快看,他来了!”黄羲立马兴奋拉住张钧的衣袖,抬手指道,笑了没几声,发现上空来者势头不对劲,飞速拽着他闪到旁边街上。
两人前脚刚站定,下一瞬高空斜斜冲下两个抱成团的人影,一头扑在方才站的位置,叽里咕噜滚了数个跟头,最后撞进客栈外墙的杂草堆才停下,顺带震落房檐几片瓦。巨大动静立马吸引来一群围观路人,但见稻草堆凹进去一个大坑,两个衣着相同、身形相仿的年轻男子滚满稻草,趴在坑里哎哟哎哟呻吟。
张钧连忙上前拉起二人,确定他们不是那位叫林纾白的人。
果不其然,黄羲挑眉古怪瞧着坠落来者,纳闷问:“怎么是你们俩?我喊的可是三师兄。”
两名男子摇摇晃晃站稳,清醒几分拍净身上稻草,竟然毫发无损。其中一人调侃:“他是我们的三师兄,于你,目前还不算。”
另一人也熟络道:“对,你要是完成师父的两个赌约,不仅他是你的师兄,我俩也是哦。”
话音未落,黄羲瞬间变了脸,两只猫眼瞪得像铜铃,笼着星光的瞳内腾起幻尘,似烟似雾缓缓流转。
两名男子一看对方架势,不约而同后撤大步,移开视线道:“跟我们保持距离,不要用你的迷术捉弄人。”
“那你们就闭嘴!”黄羲怒瞪二人一眼,脸上写满不甘心,踢开鞋边一颗小石子出气。撇头无意对上温和凤眼投来的视线,神情恍惚一瞬,忽地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淡红,飞一般快速跑走。
“黄羲!”张钧想唤住逃跑脚步,不料对方充耳不闻,眨眼没了踪影。
“别担心,他不会跑远。”其中一个男子插话回句,作揖郑重介绍,“在下太苍宗金真门下弟子,文景淇。”
另一个同样跟道:“太苍宗金真门下弟子,曲墨非。还问阁下如何称呼?”
“张钧。”张钧拱手回礼,再次仔细打量面前来者。
二人与自己年纪相仿,身姿挺拔,目若朗星,皆是翩翩少年。双方面容打眼一看有些相似,细瞧还是大有不同,唤作文景淇的人五官更为英朗,而唤作曲墨非的笑起来嘴边有梨涡。两人身着相同的白色祥云道袍,具负剑,不过文景淇的剑鞘内空空如也。
彼此互通姓名,曲墨非很熟络凑上前问:“闹闹叫我们来有何事?”
闹闹?是再说黄羲?张钧头回知道这个称呼,听上去莫名亲切,顿下回道:“他先前曾在此地发现一股诡异气息,已有两人因其殒命,虽想探清此气息,然不擅追踪,故向宗门发出求助。”
“原来就这点小事,好说。”两人当即一拍胸脯应下,表情相当轻松。文景淇又问:“具体在何处发现?”
“请随我来。”张钧前方领路,将二人带到昨天的福来客栈前,指了指两名死者曾躺的位置,“就是此处。”
文曲环视一圈,显出一副了然神色,松动手腕筋骨,蓄势以待,张钧以为他们将要施法追踪,向后退了几步让出空地,未想两人不约而同围过来,一左一右分立,紧接毫不生疏揽住肩膀,笑问道:“你先回答我俩一个疑问,你看起来像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跟闹闹在一起?”
好近!太近了!除了黄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凑如此近讲话,几乎脸贴脸!
张钧登时顿住,有点不知所措。玉虚宫内的人喜静,常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人揽上肩膀讲话,这种热情过头的距离还是头回感受,竟让大脑短暂空白,甚至有点退缩。
半天有点结巴回答:“他、他从妖物口下救过我,故于、于他同行。”
文曲同声问:“哪个妖怪?”
张钧:“肥遗。”
“哦!”二人随即一声惊呼,曲墨非惊诧道,“难不成你!”
“我怎么了?”张钧被他们一惊一乍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
两人没回答问题,互对眼神秘一笑,文景淇带深意拍拍肩头:“想知道就去问闹闹,不过别盯着他的眼睛看,小心着了道。”
“额,嗯。”张钧心不在焉作应,渐渐发现一个忽略的细节。这一路黄羲虽然说了许多有关修仙仙门、太苍山、太苍宗的事,却从未提过有关自己的只言片语。
而自己也从未想过去问。
黄羲憋着火只顾闷头跑,压根不在意朝前进方向,直到肚子咕噜一声才停住脚步,四处一览,发现已经跑到柳宅门前那条河边。
清天朗日,河光粼粼,不少人在岸边盥洗、捣衣,河中蓬舟撑篙驶过,划出道道水痕。
黄羲拾起岸边一块小石子,用力朝中央扔出去,带着满腔怒气砸散平静水面,心中大骂文曲两个家伙。
那俩嘴上没个把门的混蛋,居然把赌约一事说出来!姓张的脑子很聪明,肯定会猜出来不对劲的地方,要是他现在知道一切,所有努力就全泡汤了!
不行!就是施术也要把人带回去,大不了让他一直中招,反正他也不会有防备。
心中打定主意,背后传来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黄羲。”
张钧不知从哪里寻过来,同站到岸边:“原来你在这里。”
黄羲前一刻还是满腔怒火,然听到那几句温和音调,好似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瞬间又萎靡下去,弱弱哼个嗯,垂着头遮住脸。
张钧凝望暗带神伤的侧脸,片晌道:“两位太苍宗的弟子说林纾白有他事,所以无法前来,不过他们二人同样可以追踪气息,不必失落。”
黄羲又弱弱嗯声,依旧垂头杵在原地。
两人不再做声,并肩而立,静听河水长流,过了大半天,黄羲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才丧气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张钧思索下道:“有。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啊啊!你这个家伙真是的!明明脑子很聪明,却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傻!”黄羲忽然冒出句发自肺腑的感慨,似乎早就想这样说,仰起脸恢复略显俏皮的愠色,斜眼挑眉看人,“我心情好坏比你的疑问还重要?”
张钧淡淡嗯了声,语气一如既往温和。
黄羲满脸愠色当即掺进一丝绯红,撇了撇嘴,转向粼粼河流长呼口气,酝酿片刻道:“方才他们两人说的话,你应该能猜出些端倪吧。”
张钧点头嗯声。尽管三人见面说了没几句,但还是能从话语和表情里大致推测出,黄羲应该并不是太苍宗弟子,需要完成两件事,才将会拜入宗门。
不出所料,对方道:“我并不是太苍宗的弟子。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不讲自己的事,是因为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从哪里来。我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太苍山,是林纾白去后山采药时发现了我,他带我回太苍宗,教我很多事情,这身道袍也是他改了自己的旧衣服做的。”
“我便想同他一样当个修仙的人,可是宗门里有人不同意,后来那两个家伙的师父跟我定下两个赌约,如果我能完成,就可以进入太苍宗。”
张钧猜道:“其中一个是降服肥遗?”
“没错,肥遗原本封在后山的洞穴内,有个猎户不小心将它放了出来,降服它就是第一个赌约。至于第二个。”黄羲半垂下眼眸,轻声道,“是寻到一个有灵根的人。”
世人皆知,灵根难生,有人悟道一世也不定能生出半分,更何况寻到一个有灵根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简直难乎其难,所以这第二个赌约摆明是婉言劝退。但无巧不成书,让他偏偏遇上自己。
张钧沉思片刻,问道:“所以你让我同你回太苍宗,其实是为了完成赌约?”
“是。什么有去处、能修行都是骗你的,我想进太苍宗,我想当个仙人。”黄羲叹口气,每一个字都浸满失落,“可是这些无法实现了,你不会跟我回去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两人彼此间安静到连呼吸都悄然无声,黄羲悄悄抬眼想看张钧的脸色,迟疑片刻又缩回去,此刻胸腔内翻过一阵又一阵懊丧海浪,后悔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内心更隐隐泛起股说不明的害怕,怕他真的就此离开,消失不见。
静默良久,张钧才缓缓开口:“这里距太苍山有多远?”
“一千多里。”黄羲搞不懂张钧为何突然这个问题,却见他很认真思考,少顷开口道:“待这里的事解决便启程吧,要走的路还很多。”
“你,还要跟我回去?”黄羲着实大吃一惊,盯住对方的脸确认,“我明明骗了你,你还要跟我走?”
张钧轻点头,淡淡一笑:“你没有骗我,我当前的确无家可归。”
顿下又道:“而且这世上,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
字字虽轻,却如暖流荡过心尖,将懊悔扫的一干二净。黄羲原本黯淡的猫眼霎时重亮光彩,又恢复最初的璀璨,走到人身前,露出粲然笑靥,几分调皮说道:“我早说过,我是你命里的贵人。”
“哟!原来你俩在这儿看风景!”
不远处冷不丁飞过来一句,语气带几分打趣,黄羲转头瞧,见文曲两人不徐不疾走来,一秒卸下嘴角笑容,换成满脸嫌弃斜瞧二人:“你们怎么也来这里?”
曲墨非嘿笑:“作为未来的师兄,我们自然来哄你这个小师弟。”
“你们俩敢占我的便宜!”
黄羲怒气上头,扬手招出大团烈火,想烧死两张越看越欠揍的脸,文景淇一见架势不对,连忙亮出手掌打断道:“且慢且慢,你们要找的那个气息,就在这条河里。”
但见掌心间,一方阵法悬浮其上,从中射出到淡蓝光线,穿过沿途风景,笔直投向平静无波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