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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痛苦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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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天边飘来一片云,遮挡住了太阳,窗棂外洒下的光影逐渐消退,屋子里霎时暗淡了几分。
岑闵面色苍白,阴沉的可怕,他眉头重重皱起,厉声道:“大喜的日子,怎可开此等玩笑!桐谷!让人把他拖出去!”
那人身如抖筛,不停将脑袋磕在地上,声音颤抖涕泗横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万不敢欺瞒您,冯娘子、冯娘子真的在屋子里啊。”
岑闵没有说话,一时间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咔擦”一声,桐谷抬头,只见红木桌面上出现了不小裂痕,岑闵眼角发红目呲欲裂地收回了手。
桐谷不忍地移开了眼。
他这些天也看明白了,王爷其实心里是有冯娘子的,不然也不会纳个妾都要办得风风光光。
冯娘子好不容易能得偿所愿,可偏偏又出了这事。
唉。
岑闵一瞬间停滞了呼吸,眼前发黑,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背上的内衫瞬间被溻湿了一片。
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纵容木渣深入掌中肌理,伤口越裂越深,一滴、两滴、三滴……,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从他掌心中滴落下来,将织着百花纹的地衣染出一片浓郁的红,甚是扎眼。
怎么会呢?冯枝枝怎么可能会死?
她惯会骗人,这回也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岑闵脸上满是颓然阴翳,桐谷不经意间瞟见,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扶岑闵。
但岑闵一把推开了他。
脚步微微有几分踉跄,身形如风般冲出门外,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少顷,院子外隐隐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岑闵的声音嘶哑至极:“清点人数,去别院救火!”
说罢马蹄声响起,激起一片烟尘。
来报信那人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没有岑闵的命令,他不敢擅自起来。
桐谷看了他一眼,头疼地扶了扶额角,让他赶紧起来带着人去救火,自己转身出门。
眼看着这纳妾礼是办不成了,他要通知宾客,万一冯娘子真的……还要准备丧事,这一桩桩的事都赶在眼前,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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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啊!快叫人来救火啊!”崔玉英发髻散乱声嘶力竭地叫着。
她拼命想往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屋子里进,青荇泪流满面,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进去。
“夫人别进去,火这么大,您现在进去是要没命的啊。”青荇满目通红,哽咽着几度说不出话。
她只是出去帮姑娘买了盒安记的酥果子,转眼间姑娘和红蕊就葬身火海了,怎么会这样啊。
崔玉英挣扎了许久,眼见着一桶一桶的水被浇了上去,却无济于事,一开始还有下人试图进去救人,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他们便也渐渐停下了往里冲的脚步。
崔玉英再也站不住了,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失声痛哭。
枝枝,她的枝枝,乖巧地让人心疼的枝枝,还有红蕊,她们俩从小就怕疼,火沾到身上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
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北边刮来一阵风,火借风势更是猛烈起来,院子里的空气被炙烤地扭曲焦灼,刺鼻的味道充斥在所有人的鼻端。
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凝重和无措。
这么大的火,就是真金也能给炼化了,况且是肉体凡胎。
一声巨响,东厢房的梁柱掉了下来,屋顶破了个大洞。
这仿佛是拉开了序幕,不一会儿,正房和西厢房的房梁屋柱也开始掉落倒塌,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都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往后退了退,避免别砸下来的砖瓦伤到。
这么大的火,冯娘子是肯定活不了了,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还好冯娘子还没换上外褂,要不然穿一身红死在新婚当天,这、这不是厉鬼之像吗。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说话,院子里一时间只余崔玉英绝望的哭声和青荇哽咽的劝慰声,伴着阵阵木头燃烧砖瓦掉落的声音,听得人格外心碎,从心底泛出一阵悲戚。
一声巨响,院子的门被从外面用力破开,神色森然的岑闵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步一步地上前,眼睛红欲滴血,身上的喜服在此时显得格外扎眼,往日里端整的头发被风吹地散乱,衰颓之气呼之欲出。
他沉默一瞬,随即怒道:“夫人还在困里面,你们都愣着干嘛,没看见夫人正在求救吗?!”
众人一愣,连正在哭泣的崔玉英都惊愕地抬头看他。
火势汹汹,正房烧的只剩下几面框子还立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可能有存活痕迹。
这、王爷怕不是忽闻此噩耗,心中大恸,一时无法接受,有些失常了吧。
众人沉默对视,心中都有此想法,但谁也不敢先开口触霉头。
岑闵见众人呆楞在原地,心中怒气喷涌而出,但此时顾不上其他,冯枝枝还等着他去救她呢。
他一把将手中的马鞭摔到地上,推开眼前的人,猛地往还掉落着木头的正房处冲去。
桐谷紧赶慢赶到了门口,一抬眼就看到这幅场景,唬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拦住岑闵。
这时候旁边的下人也反应过来,急急地挡在前面,各色声响纷纷出来。
桐谷言语急切地劝道:“王爷万金之躯怎可冒险,还是等火彻底熄灭了再进去吧。”
岑闵耳中听不见任何声响,眼前只有被烧的漆黑的残墙,他没有说话,一把甩开了桐谷,满眼寒光地扫视了一圈围着的人,冷冷道:“我再说一遍,滚开!”
下人们被他眼神中露出的凶光慑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来一条道路。
崔玉英半支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有几分踉跄地跟上前去。
理智上她知道枝枝不可能还活着,但万一呢,万一枝枝躲在什么地方,没被烧到呢。
说不定枝枝正等着人把她带出来呢。
火势这时候已经渐渐变小了,只剩下浓烟和时不时掉落的砖瓦木头还在威胁着接近的人。
岑闵却不管这些,他从怀里扯出来一方帕子,打算捂住口鼻,但见帕子上绣有一枝短短的梅花,又塞进了怀里,随手从身上撕了块布,浸到旁边随地摆着的水盆里,随意甩了一下后直接捂到脸上,头也不回地进了残垣败壁中。
见他如此,桐谷也有样学样,跟了上去,其他仆从们怕受到惩罚,又见火几乎已经熄灭,咬牙也围了上去。
着火前冯枝枝和红蕊在卧房,岑闵朝那个地方找去。
一片片砖瓦一条条木头被不断搬开,尚有余温的粗糙残骸将他的手烫得通红,很快就增添了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一向爱洁,此时脸上手上身上被蹭的哪儿都是污黑的灰痕,但他似毫无所觉,不知疲倦一般不断地叫着冯枝枝的名字,挖着被烧得乱七八糟的废墟。
桐谷跟在岑闵的身后,边往外搬东西边用余光看着他。突然,岑闵的动作猛然一顿,随即像失了力气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桐谷浑身一震,急急上前。
在被烧成黑灰色的碎石砖瓦中,露出一小角用金线绣着梅花的粉色布料,没有被烧毁。
这是冯枝枝的嫁衣。
岑闵望着那一小片衣角,久久不曾言语。
桐谷心惊胆颤,忙不迭地想要将岑闵扶起来,又大声喊着叫人过来搬开砖瓦。
他扶岑闵,岑闵却不动,他抬头想要劝解,却看到岑闵的眼睛红欲滴血,满脸都是泪水,将脸上蹭到的灰和土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狼狈不堪。
一阵风吹过来,岑闵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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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人啊,王爷醒了!”
岑闵头痛欲裂,尚未睁开眼时便听到有人在耳边欣喜地叫人进来。
他脑子里停顿了片刻,有几分疑惑还有几分生气。
今日是他和冯枝枝成亲的日子,怎可有人大呼小叫,没得让人笑话岑家没规矩。
成亲……冯枝枝……
岑闵脑袋里断掉的弦仿佛一下子续上了。
枝枝,枝枝死了,死在了他们成亲当天……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颤抖着。
安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脚步一顿,不知该不该上前。
岑闵从小就是个倔种,除了当年刚得知父母和兄长的死讯时落了几回泪,她几乎从未见过他哭过。
看来冯枝枝之死对他影响真的很大。
她原以为他只是喜欢冯枝枝的颜色而已,没想到……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委屈人家做妾呢,还表现地混不在意,要一早便跟她说了,她也不会同意跟他当个无名无实的夫妻,遮外人的眼。
他替岑然哥哥娶她,她十分感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下去。
安婉仅仅犹疑了片刻,毅然迈步走到岑闵面前,离得近了,她眼睛移开了几分,虚虚地飘在床帐上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顷,她眼神往下移,似在透过岑闵的面孔看向另一个刻在心里的人,缓缓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错,若枝枝泉下有知,想必也不舍得你太难过……”
岑闵坐在床上,什么也听不见,风从开着的窗子卷了进来,将安婉的只言片语带到他耳边。
他微微抬起头,麻木地看向红彤彤的锦帐,眼角映着一片血色,声音沙哑晦涩。
“……安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和尚?”